姜小葵踩着林间湿泥，脚底打滑了一下，她伸手扶了棵树，树皮糙得刮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草绳都快断了，走了一路，脚趾头都快露出来。
她抬头看前方，雾引坊的山门就在半山腰上，两根歪木柱子夹着一块破匾，风吹得晃荡。门口站着两个弟子，穿着灰布袍，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拿的也不是什么宝剑，是两把锄头。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把斗篷拉低一点，遮住右眼尾那颗痣。然后深吸一口气，装出一副天机阁年轻弟子该有的样子——谦虚、老实、带点傻气。
她走上前，掏出大长老给的通行玉符，递过去：“我是天机阁来的，奉命来贵坊交流药材炼制之法。”
守门弟子接过玉符看了一眼，又抬头打量她。一个说：“你这身打扮，不像天机阁的人。”
她说：“路上遇到劫匪，东西都被抢了，只剩这块玉符。”
另一个弟子笑了一声：“那你可真够倒霉的。”
“是啊。”她也笑了，“但师命不能违，只好光着脚走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把玉符还给她，在册子上记了一笔，放她进去。
坊内不大，几排低矮屋子围着个院子。人不多，走路都很轻，说话也压着声。她路过药堂时，看见几个弟子在分拣灵草，动作机械，像木偶。
她假装好奇凑过去：“师兄，这些草要怎么处理？”
那人头也不抬：“按编号归类，丙七九以下的送去东屋，以上的锁进库房。”
她心里一动。丙七九？账册上就有这个数。
她装作帮忙，顺手拿起一根干藤条，上面果然刻了个小字——“丙七九”。
她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符纸，指尖一热，把拓印的内容显影出来。那枚“验讫”的红印，和藤条上的刻痕完全吻合。
她把藤条放回去，不动声色地退到墙边。
看来雾引坊真是账册里的一环。不是被灭了，是被控制了。
她想找找有没有其他线索，往偏殿走。那边应该是存文书的地方。可刚靠近，两个弟子就拦住了她。
“非执事不得入内。”
她点头：“我就是随便看看。”
“看什么？”其中一个眼神冷下来，“我们这儿没什么好看的。”
她笑了笑：“你们这儿连草药都编号管理，我觉得挺有意思。”
“有意思也得守规矩。”另一人伸手推她肩膀，“回去吧，别乱转。”
她没反抗，后退几步，转身走了。但耳朵一直竖着。
等那两人走远，她绕到柴房后面，蹲在一堆劈好的木柴旁。这里安静，能听见风从缝隙里穿过的响。
没过多久，两个年轻弟子提着水桶过来，一边走一边说话。
“上次来的人说了，主人三日内必至。”
“丙字房虽毁，其余据点照常运转。”
“听说天机阁已经开始查了，怎么办？”
“怕什么，咱们这儿没人知道真相。再说……”那人压低声音，“那个圣女要是敢来，正好抓了交差。”
姜小葵屏住呼吸，手指慢慢握紧了腰间的锅铲。
原来他们知道自己会来。
她正想撤，其中一人突然停下脚步，朝柴堆这边看了过来。
她立刻缩身贴墙，把气息压到最低。
脚步声逼近。
她抬起手，锅铲已经横在胸前，只等对方靠得再近一点，就动手。
可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天机阁的小圣女，不在山上享荣光，跑来我这穷山沟做什么？”
她抬头。
一个灰袍老者站在柴房屋顶，双手垂在身侧，眼窝深陷，脸色发青。他脚下没踩瓦片，整个人像是浮在空中。
雾引坊长老。
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摘下斗篷。
“我是来求证一件事。”她说。
长老冷笑：“什么事？”
“贵坊三年前断联，是因为不愿同流合污，还是……已沦为他人棋子？”
长老没动，嘴角却抽了一下。
“你一个小丫头，凭什么问这种话？”
“凭我手里有你们收钱的证据。”她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摊开，“丙七九，验讫。和你们刻在藤条上的印子一模一样。”
长老盯着那张纸，忽然笑了：“你知道为什么我能一眼认出你吗？”
她没答。
“因为你身上有股味。”他说，“不是药味，是铁锅烧焦的味道。天机阁哪有人用锅铲当法器？除了那个捡来的野种。”
她眉头一跳。
“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昨晚去了丙字房。”长老一步步从屋顶走下来，像踩在无形台阶上，“我还知道你偷了账册，报了信，现在又跑来查我们。”
他停在她面前三步远：“你以为你是来查案的？你根本就是送上门的线索。”
她冷笑：“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我？杀了我？还是把我交给你的‘主人’？”
“都不用。”长老抬起手，掌心浮起一道灰光，“我只要把你留在这里，自然有人来找你。”
她往后退了半步，锅铲横在身前。
“你不怕天机阁追究？”
“怕？”长老嗤笑，“天机阁的大长老自己都快保不住位置了，还能管你？”
她心头一震。
大长老出事了？
她没时间多想，长老的手已经挥下，那道灰光直冲她面门而来。
她侧身闪避，锅铲顺势划出一道弧线，迎向灰光。两股力量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地面裂开一道缝。
她借力后跳，落在院中石阶上。
长老跟上来，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让空气发颤。
“你很聪明。”他说，“但聪明人死得早。”
她握紧锅铲，右眼尾的痣开始发烫。体内的金色符文微微亮起，但她没让它们浮现出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说大长老有麻烦。”她开口，“是谁在动他？”
长老咧嘴一笑：“你猜。”
他再次抬手，这次掌心出现一枚铜铃，轻轻一摇，声音却不响，反而让人耳朵发麻。
她感觉脑袋一沉，差点跪下。
她咬破舌尖，强行清醒，猛地将锅铲插进地面，借力翻身跃起，一脚踢向铜铃。
长老一闪，铃声中断。
她落地站稳，喘了口气。
“你不敢杀我。”她说，“你们需要我活着，好引出更多人。”
长老盯着她，半晌，点头：“聪明。所以我不杀你，我只要你待在这里。”
“待到什么时候？”
“待到主人来。”他举起铜铃，“待到你亲口告诉他，天机阁到底查到了多少。”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真以为，我会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