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钟声还在山间回荡,姜小葵已经不在原地。
她穿过主殿侧廊,脚步没停。右臂的布条被夜风掀起一角,血痂裂开,渗出一点新血,但她没去管。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松林坡没人守,第六个黑衣人是从那里进来的,也是从那里逃回去报信的。他们知道天机阁开会了,知道有人要派信使。
她不能等。
偏殿门口站着两名守卫,见她过来,下意识想拦。她直接亮出腰间的令旗碎片:“大长老特许,调阅戌三区巡防册。”
守卫对视一眼,让开了。
册子很快拿来。她翻到“外围岗哨”那页,手指划过一行行名字和路线,果然,松林坡标着“废弃”,旁边打了个红叉。三年前一场山崩后就没再启用。
她合上册子,转身就走。
大长老在阵堂前等她。身后是六根锈迹斑斑的铁桩,埋在地里半截,顶端刻着模糊符文。他看见她第一句就是:“锁灵桩醒了,但只能撑七天。”
“够了。”她说,“只要三重幻影阵能连上地脉,外人进不来。”
“可弟子们手生。”大长老皱眉,“十年没动过这些桩子。”
话音刚落,东角阵眼传来一声闷响,接着火光一闪,符石炸了。
两人抬头看去,那边两个年轻弟子正慌张后退,手里还抱着一块新符石。
姜小葵快步过去,一把夺过符石,蹲下身,用锅铲在地面快速画了一道线。铲尖划过泥土,留下一道泛着微光的痕迹。她把符石按进去,轻轻一拍。
嗡——
七处阵眼同时亮起,光芒连成一片,空中浮现出一层薄雾般的屏障。
周围安静了几秒。
一个弟子忍不住问:“你这铲子……还能画符?”
“不是铲子的事。”她说,“是你们搬石头太慢,阵眼都凉了。”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然后低头继续干活。
大长老走过来,看了眼地上那道还没散的光痕:“你又用了食箓?”
“临时预警用的,烧了点力气。”她站起身,甩了甩发麻的手,“现在阵成了,至少能拦住探路的。”
大长老点头:“你比我想得快。”
“我不是想得快。”她说,“我是怕得狠。”
回到主殿外,天已全黑。灯笼一排排亮起,巡逻弟子来回走动,气氛紧绷。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底下五个人影走近。都是她挑的——轻功好,嘴严,曾在外门跑过商队。
“你们愿意跟我出去走一趟吗?”她问。
一人问:“去哪儿?”
“沿着旧商道,往西南走。”她说,“装成药贩子,查几件事。”
另一人皱眉:“现在出门?闭阁令刚下。”
“正因为闭了,才要有人出去。”她说,“我们关上门,敌人照样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可如果我们走出去,他们就不知道了。”
五人沉默。
片刻后,领头那人点头:“我跟你去。”
其他人也跟着应了。
这时大长老从殿内走出,身后跟着两名执事,抬着一个木箱。
“诸位长老不同意派人外出。”他说,“但我可以不管他们同不同意。”
姜小葵笑了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大长老打开箱子,取出一面小铜镜、三包香灰、一张折叠的地图,还有五枚样式相同的铁牌。
“铜镜照路,香灰传讯,铁牌是暗号。”他一一递给她,“每三日一次,用指定配方烧灰,升烟记号必须对上。错一次,我就当你们死了。”
她接过东西,塞进包袱。
“你还带锅铲?”大长老看着她腰间。
“它比我命还硬。”她说。
大长老没说话,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铃铛,颜色发暗,表面有裂纹。
“这个叫‘回光引’。”他说,“遇到杀身之祸,摇三下。能替你死一次。”
她接过铃铛,仔细看了看,系在腰带上,挨着锅铲。
“只用一次?”她问。
“只炼了一次。”他说,“本来有两个,另一个碎了。”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
这时医修赶来,看到她右臂渗血,立刻上前:“你现在不能走!伤口没愈合,路上会恶化!”
她没理,反手撕下旧布条,血顿时涌出来一点。
她拿锅铲舀起一小撮香灰,在伤口四周轻轻画了个圈。铲尖过处,皮肤微微发烫,血慢慢止住。
医修瞪眼:“你这是拿香灰封伤?”
“临时用的。”她说,“等回来再好好治。”
医修还想说什么,她已经背起包袱,走向队伍。
五名暗探整装待发,穿着粗布衣,背着药篓,看起来和普通行商没两样。
她最后看了眼天机阁山门。灯火通明,锁灵桩发出低沉嗡鸣,护山大阵正在运转。
“走。”她说。
六人悄无声息地绕过前山,从西岭小道下山。夜雾渐浓,脚下的路变得模糊。
走到半山腰,她停下,回头望去。
山门正在缓缓闭合,厚重石门合拢的声音沉闷响起。最后一道缝隙消失时,整座山仿佛安静了一瞬。
她转回头,继续走。
队伍穿入雾中,身影渐渐淡去。
大长老站在主殿高台,手里握着半块青铜铃铛残片,盯着地图上那条被标记的路线。
指腹摩挲着裂口边缘,一下,又一下。
山风卷起他的衣角,吹灭了桌边一盏灯。
姜小葵走在最前面,右手按在腰间铃铛上。
脚下一滑,踩碎了枯枝。
她没停,只是低声说:“从现在起,不许提天机阁三个字。”
队伍没人回应,但脚步更轻了。
前方古道岔口立着一块歪斜的木牌,写着“通南集”。
她伸手摸了摸木牌背面,指尖沾到一点湿泥。
翻过牌子一看,角落刻着一个小小的钩状纹路。
她盯着那纹路,站了几秒。
然后抬起脚,靴底重重踩在木牌上。
咔嚓一声,木牌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