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大旗亮起的那一刻,山下的队伍动了。
姜小葵站在高台上,手还悬在半空。她没收回动作,直到看见正门方向的鼓声响起,才把手臂放下。锅铲扛在肩上,刃口卷得更厉害了,像是刚啃过一块石头。
“开始了。”她说。
话音落下,西角哨塔那边冒出一缕绿焰,歪歪扭扭地升上天。后山方向传来轰的一声闷响,地面抖了一下,有人差点站不稳。
“粮仓墙塌了。”传令兵跑过来报告,脸上带着笑,“水冲进去一半,火也点上了,现在那边全是乱窜的人。”
姜小葵点头,没笑。她盯着敌营深处那股黑烟,它还在飘,但比早上安静多了。她记得这烟断过一次,像被人掐住脖子又松开。现在它又来了,方向偏西,像是故意绕着走。
“他们知道我们从哪儿下手。”她自言自语,“可他们不知道我们不止这一手。”
她抬起左手,按住胸口的碎片。凉的,但里面有东西在跳,像是另一颗心跳。她闭眼感应,三道食箓的共鸣都在——星屑在提速,月牙骨在蓄力,云筋汤让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信号对了。”她睁开眼,“中军跟我上。”
她跃下高台,脚落地时左腕一抽。布条渗出血来,滴在鞋面上。她没管,往前走。一群弟子围上来,护在她周围。
敌阵前段已经乱了。主力被引到正门,结果西塔失守,后方粮仓炸了火。他们调兵回来堵缺口,却被埋伏在侧翼的队伍截住。刀剑撞在一起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喊痛,有人吼命令。
姜小葵穿过战场,直奔突破口。地上有倒下的黑幡,七根,插得歪歪斜斜。残余的守军正在往中间聚,想重新立阵。
“护界阵要成了。”蓝袍老头从侧面冲过来,手里拎着一把缺了角的刀,“再晚一步,咱们就得硬闯。”
“不用闯。”姜小葵把手伸进怀里,掏出青铜碎片。
她跳上倒塌的粮仓残墙,站得比所有人都高。风把她的麻布衣角吹起来,右眼尾的朱砂痣在阳光下一闪。
她举起碎片,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我不是为了报仇。”
金纹从她手腕爬上来,顺着胳膊蔓延到肩膀,再往下铺开。鎏金战甲一层层浮现,贴在衣服外面,像是长出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喊出那句圣言:“天机所照,邪祟退散!”
天空没有变色,也没有雷鸣。但空中突然出现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沙子一样悬浮着。接着,那些光点拉长,变成金色的刀刃,密密麻麻,指向下方。
七根黑幡同时震动。
第一根爆了,碎片飞出去老远。第二根刚晃两下,就被一道光刃钉穿。第三、第四接连炸开,剩下的三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削成渣。
护界阵裂开一道口子,紧接着整个崩解。气浪掀翻了十几个敌人,连站都站不住。
“杀!”不知谁吼了一声。
联盟士兵冲了进去。姜小葵没动,她站在原地,看着那片废墟里升起更多的黑烟。不是火烟,也不是炊烟,是那种沉甸甸的、压着地皮走的黑雾。
“不对劲。”她说。
旁边没人应。大家都忙着往前冲,有人已经开始插旗,有人在收缴兵器。
她转身跳下残墙,锅铲终于拿在手里。她走到一处还没烧完的帐篷前,用铲子挑开一角。里面没人,只有一块烧了一半的地图,上面画着几条线,其中一条直指后山引水渠。
“他们早知道我们会用水攻。”她把地图踢开,“这是个坑。”
她抬头看天。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照得人额头出汗。远处传来欢呼声,说是西哨塔完全拿下,俘虏三十多人。
蓝袍老头跑来报捷,满脸通红:“姜统领,我们赢了!第一道防线全破,他们开始往后撤了!”
“撤?”姜小葵冷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抓起锅铲,走向中央旗台。那里原本立着一面黑旗,现在已经倒了。几个敌军跪在地上,举着手,其中一个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们投降。”那人说。
姜小葵一脚踢翻降旗,锅铲横着扫过去,逼退靠近的几个人。“谁让你们投降的?”
“是……是上面下令的。”
“上面?”她眯眼,“谁是你上面?屠九?还是别的什么人?”
那人张了张嘴,没说话。
她懒得问了,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是最后一张醒神豆腐羹的食箓。她甩手扔出去,纸在空中燃起金火,化作一阵雾,洒向前线。
混乱的人群立刻清醒了些。有弟子发现自己差点追进一片死地,赶紧退回来。
“传令。”她对身边传令兵说,“各队按原计划推进,不许追散兵,只夺据点。谁敢贪功,军法处置。”
传令兵跑走了。
她站在旗台边上,看着远方。黑烟还在飘,但位置变了。刚才还在西边,现在慢慢往北移。而且它升得特别慢,像是有人在控制。
“他们在藏东西。”她低声说,“或者……在等什么东西。”
大长老这时派人送来消息,说后方一切正常,伤员已安置,补给正在分发。但她看完纸条,顺手把它撕了。
“太顺利了。”她对传令兵说,“盯住那股烟,它断过一次——说明他们在藏东西。”
传令兵点头,刚要走,忽然停下。“姜统领,你看那边。”
她顺着手指看去,北面山脊上,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太快,看不清是谁,也不像普通士兵。
她没动,只是把手按在锅铲上。
五秒后,那地方又冒起一股新烟,颜色更深,形状像一只眼睛。
她嘴角动了一下。
“还挺会玩。”她说,“可惜我没睡。”
她抬脚下了旗台,朝前线走去。路上捡了块扁陶片,是昨天那个破碗剩下的。她顺手塞进腰带。
“明天吃啥?”她自言自语,“要不炖个烟球?”
话刚说完,风停了。
她抬头。
太阳还在,但天边多了一层灰蒙蒙的东西,像是云,又不像云。它不动,就那么挂着,像一块脏布盖住了半边天。
她停下脚步,右手握紧锅铲。
铲柄上有血,是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