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的手指从湿脚印上收回,指尖还沾着点泥水。她站起身,拍了下膝盖上的尘土,转头对身后几人说:“别愣着,进镇。”
队伍贴着墙根往前走。街面破得厉害,石板裂开,缝隙里长出歪脖子草。有户人家门半开着,门框上挂着一条红布,像是驱邪用的,可布条已经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又泡了水。
她抬手示意停下,从腰后摸出锅铲,在地上轻轻划了几道。泥土裂开细缝,一道微光顺着纹路爬行,忽明忽暗。她盯着那光,眉头越皱越紧。
“地下不对。”她说,“灵气不是散的,是被人堵住了。往人家里灌。”
旁边一个弟子低声问:“这么干……图什么?”
“图让他们疯。”她收起锅铲,“梦游、撞墙、半夜爬出去跪着磕头,都是这股浊气闹的。东街有座废祠,过去看看。”
走了一段路,路边多了些奇怪痕迹。墙上刻着歪斜的符,看不出门派路数;地上有烧焦的稻草人,只剩半截身子插在土里,手里还攥着一把锈剪刀。
快到废祠时,她抬手拦住队伍。
祠堂门口倒着几根木梁,看着像年久失修塌的。但她蹲下身,用铲子尖挑了挑地上的灰,发现下面埋着铁索,连着柱子底座。
“踩上去会陷。”她说,“有人想让我们往里冲。”
另一个弟子急了:“可刚才我听见小孩哭,就在里面!”
“我也听见了。”她站起来,从怀里掏出那块青铜碎片,往地上一按。金光一闪,空气中荡开一圈波纹。哭声还在,但方向变了,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幻音。”她收起碎片,“拿石头扔进去。”
有人捡了块砖砸向祠堂。砖刚落地,屋顶突然喷出一股灰雾,带着腥臭味。雾散后,地面塌了个坑,深不见底。
“毒烟加陷坑。”她冷笑,“手艺挺糙,胆子不小。”
她绕到侧墙,用锅铲撬开一块松动的砖,往里看了一眼。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个破香炉,炉底压着张黄纸,上面画着倒五芒星,角上滴着干血。
“不是正经修行的。”她说,“是靠邪器吃饭的地痞,借着没人管在这作妖。”
队伍继续往镇北走。路上遇到一户人家,院门锁着,但从门缝能看到院子里跪着个人,披头散发,嘴里念念有词。再往前,又有两个孩子坐在门槛上,眼睛发直,手里捏着泥巴,一遍遍堆同一个形状——是个戴面具的人头。
姜小葵脚步没停,但手一直按在锅铲上。
到了镇北一口老井旁,她终于停下。
井口架着木架子,上面悬着三只铜铃,每只都刻满血符。井边挖了沟,通向几间民房。房门全锁着,但能听见里面有人拉铁链的声音。
“人在下面。”她低声说,“精气被抽走,养他们的阵。”
她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落山了。
“等天黑。”她说,“他们夜里才敢动手。”
她让队伍退到巷尾,自己换上带来的旧麻布衣,脸上抹了把灰,拎了个破竹篮,装成捡废品的妇人模样,慢慢往井边走。
守井的是两个壮汉,穿着皮袄,袖口露着刺青。他们坐在火盆边喝酒,说话声音大。
“今天又能收三成,头儿说再撑五天,主阵就能通阴脉。”
“就怕上面来人。”
“来了也不怕,咱这儿地形熟,陷阱多,迷宫一样的。真打不过,炸了井跑路。”
姜小葵贴着墙根挪过去,在一堆柴火后蹲下。等两人喝得脸红,她突然从篮子里抓出一把盐粒,甩向火盆。
“噼啪”一声,火苗猛地窜高。两人吓了一跳,扭头去看。
她趁机冲到井架下,锅铲往上一挑,斩断铃索。三只铜铃“哐当”落地,血符瞬间变黑。
“谁!”两人跳起来。
她不答话,反手将锅铲插进井沿,金纹从铲身蔓延而出,顺着沟渠往民房方向流去。
“不好!阵破了!”一人拔刀就追。
她转身就跑,拐进小巷。那人追了两步,脚下突然一沉,整个人陷进地里——她早前用铲子松过土,做了个假陷阱。
另一人想喊人,嗓子刚张开,一团泥巴精准糊住嘴。他挣扎着回头,只见姜小葵站在屋顶,朝他扬了扬锅铲。
“下次换个地方骗人。”她说。
她跳下屋,带队伍冲进关人的屋子。铁链锁在墙上,她用铲子撬了几下没开,干脆从怀里掏出碎片贴上去。金光一闪,锁头崩裂。
屋里五六个村民瘫在地上,脸色发青。她让人背他们去一处空屋安顿,又折返回井边。
“把铜铃堆一起。”她下令,“浇油,烧了。”
弟子们照做。火燃起来时,井下传来“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了。黑烟冲天而起,带着腐臭味。
远处几户人家亮起了灯,有人偷偷拉开门缝往外看。
她站在镇中心那块残碑上,看着四起的黑烟,对身边人说:“今晚不睡。轮值守点,明天查主巢。”
有人问:“要是他们跑了呢?”
“不会。”她说,“这里还有没抽完的‘货’,他们舍不得走。”
她低头看了眼右腕,布条又渗出血来。她没管,只是把锅7铲重新绑紧。
风卷着灰烬在街上打转。有户人家窗缝里透出一点烛光,照见墙上新贴的符纸——是用草灰和鸡血画的,歪歪扭扭,但能看出是驱邪阵。
她嘴角动了动。
“有人开始反抗了。”
这时,镇外山林方向,三盏绿灯笼无声熄灭。
其中一盏,原地留下半截烧焦的绳子,挂着个褪色布偶。
布偶脸上,用炭笔画了两个圆圈,中间一条横线。
它咧着嘴,像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