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把名单折好塞进袖口,转身要走,值夜弟子从山门那边跑得跌跌撞撞。
“圣女!有人来了!”
她停下脚:“谁?”
“不知道。没报宗门,也没递帖子,就说……”弟子喘了口气,“说他知道‘天机遗音’。”
姜小葵手指一紧。
这话不能乱讲。那是初代圣女留下来的东西,只在密档里提过一句,连现任长老都未必清楚。她没叫人跟着,自己往迎客亭去。
夜里风凉,石板路泛着青光。那人坐在亭子里,披着灰麻斗篷,边角绣了一圈歪歪扭扭的线,像星图被人踩过一脚。他一只手搭在膝上,指尖缠着半截玉簪,簪头刻的卦象缺了一角。
姜小葵站定:“你懂问渊礼?”
对方没抬头,用指节在地上敲了三下。咚、咚、咚。节奏很慢,但每一下都压着某种韵律。
她认得这个节奏。
一百年前失传的迎宾暗礼,专用来接引外派信使。可后来因为泄露机密,被天机阁列为禁术。
她不动声色:“第三叩该说什么?”
“天欲裂,机先鸣。”声音低哑,像砂纸磨过石头。
姜小葵呼吸一顿。
这七个字不在公开典籍里,只记在她看过的一本残卷上。那书藏在地库最底层,钥匙由大长老亲自保管。
“你到底是谁?”她问。
“我不是谁。”那人抬了下手,露出半张脸,右眼是白的,左眼黑得发亮,“我是来提醒你的人。”
“提醒什么?”
“你手里的东西,不是你的。”
姜小葵腕子一热。那道血印又开始发烫,像是被火燎了一下。她没动,只盯着对方。
“你说我抢了别人的东西?”她问。
“不是抢,是拿。”他摇头,“那东西本来镇着一道门。现在门松了,你也快撑不住了。”
“哪道门?”
“断渊古塔下面那扇。”他顿了顿,“你们炸了黑风寨,毁的是枝蔓。母根还在塔里,七煞引阴图的原版就在那儿。三个月内没人去封,九墟之气会漫出来。”
姜小葵脑子一沉。
黑风寨的事她记得清楚。屠九临死前画的那个阵,确实和七煞有关。但她查过资料,七煞图早就失传了,怎么还会在东荒北边藏着母本?
“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你腕上有印。”他忽然看向她,“认主反噬的痕迹。用了不该用的力量,就会招来不该看的东西。”
“什么东西?”
“盯上你的人。”他站起来,斗篷晃了晃,“别问我从哪儿来。我说多了,命就没了。”
姜小葵还想问,那人已经往外走。
三步。
第一步落地无声。
第二步脚印刚出现就淡了。
第三步整个人像水里倒影被搅乱,直接散开,连风都没动一下。
她冲过去,地上什么都没有。没有脚印,没有灵息残留,连尘土都没扬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隐身术。
也不是瞬移。
她回头快步回殿,翻出密档,在“断渊古塔”那一栏找。纸页烧过一半,只剩焦边,上面有两个字:忌拾。
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
忌拾。
不是“忌杀”,不是“忌启”,是“拾”。
阿拾的名字,就这么撞进眼里。
她想起那小子蹲在灶台前画炭符的样子,嘴里念叨那句疯话:“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当时大家都笑,她也觉得是个笑话。
可那天他在北原剑庐画出“炖雷汤”,地面炸开震荡波,幻阵全崩。那种力量,根本不是普通食箓能解释的。
她转身走向厨房方向。
灯还亮着。
阿拾坐在灶台边上,正拿炭条在纸上写写画画。他面前摆着一口锅,锅底四个字——“我也要活”——擦不掉,他也懒得擦了。
姜小葵站在门口没进去。
阿拾抬头看见她,咧嘴一笑:“圣女,要不要来碗宵夜?我新研究的,叫‘煎云片’,加了点星屑粉。”
“你刚才说什么?”她问。
“啊?”
“你写菜谱的时候,嘀咕那句话了没?”
“哪句?‘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他挠头,“说了呗,不说不灵嘛。”
“你觉得它真的能让你画出符来?”
“我不知道。”他嘿嘿笑,“反正每次我说完,锅铲就热乎一点。”
姜小葵看着他手里那把破锅铲。
铁皮卷边,木柄裂了缝,平时沾满油污。可就在刚才,她看到锅铲尖闪过一道金纹,像符文流动,转瞬即逝。
她没告诉阿拾。
她走回主殿,把烧焦的纸页攥在手里。
窗外远处,厨房烟囱还在冒烟。风吹过来,带着一点糊味。
她突然想到南岭使者临走时说的话。
“要阿拾去当三个月厨子。”
那时候她以为是个玩笑。
现在看,可能根本不是邀请。
是试探。
或者,是召唤。
她打开抽屉,取出一枚铜牌。这是圣女贴身信物,能开启地库第三层。她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
不能急。
如果断渊古塔真有问题,如果七煞母图要出世,如果……那个“拾”字真是钥匙。
她得先弄明白,阿拾到底是谁。
还有,他自己知不知道。
她坐到桌前,铺开一张空白卷宗,提笔写下三个字:查锅铲。
刚落笔,窗外传来一声轻响。
是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屋檐上空无一人。
但锅铲还在她腰间,突然震了一下。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站起身,手按在锅铲柄上。
外面风停了。
灯影不动。
可她知道,刚才那一下,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