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光芒与青黑色的幽光在库房黑暗中激烈交锋，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仿佛冰雪遇上烙铁。沈墨言手持黄铜罗盘，身姿挺拔如松，口中吟诵的咒诀声调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字字清晰，如同实质般敲击在无形的屏障上。
那张由寒霜凝结而成的扭曲人脸，在金光持续的冲刷下，发出无声却尖锐到刺入骨髓的哀嚎。它的轮廓开始模糊、溃散，但那股阴寒污浊的秽气却如同濒死挣扎的毒蛇，猛地收缩，然后更加凶猛地向四周爆开！
“小心！”
沈墨言脸色微变，右手掐诀的速度更快，罗盘中央的金光骤然强盛，化作一道凝实的淡金色光幕，堪堪将爆散的秽气阻挡在展柜周围。
然而，仍有几缕漏网的阴寒气息如同冰锥，射向离得最近的几个工作人员。
“啊！”惨叫声响起，那几人只觉得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侵入身体，四肢僵硬，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白，嘴唇发紫，竟像是要被瞬间冻僵！
梅知雪离其中一位老专家最近，眼看那灰黑色的寒气就要钻入他的后心。情急之下，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起了手——不是去推挡，而是本能地张开了掌心。
一股远比她之前尝试引导时更清晰、更受控制的冰流自丹田升起，顺着手臂经脉涌向掌心。没有刺目的光华，只有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霜气在她掌心前方凝聚。
“嗤——”
那缕袭向老专家的秽气，在触碰到这层看似微弱的白霜时，竟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铁板，瞬间蒸发、消散，只留下一丝淡淡的腥锈味，随即被空气中残留的金光净化。
老专家打了个寒颤，惊魂未定地回头，只看到梅知雪脸色苍白地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扶他一把。
“谢……谢谢，小梅。”他心有余悸地道谢，并未察觉异样。
梅知雪却心中剧震。她成功了？而且，她感觉到，自己释放出的这股寒气，似乎对那污浊的秽气有着某种先天的克制？是因为同属“寒”性，但本质却截然不同吗？她的“寒”是纯净的朔雪，而对方的“寒”是污秽的阴煞？
就在这时，沈墨言那边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罗盘金光大盛，彻底压过了青铜酒樽上的青黑幽光。只听得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琉璃碎裂的“咔嚓”声，酒樽表面厚重的青霜瞬间崩解、汽化，那张扭曲的人脸也彻底消散无踪。
库房内令人窒息的阴寒感潮水般退去，温度开始缓慢回升。闪烁的灯光挣扎了几下，终于稳定下来，驱散了黑暗。
劫后余生的众人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脸上写满了恐惧与茫然。
沈墨言收起罗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的驱邪过程对他消耗不小。他先是快步走到那几个被秽气波及的工作人员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瓶，倒出几粒散发着清香的赤色药丸让他们服下。药丸入口，几人脸上的青白之色迅速消退，身体也恢复了暖意。
“只是被阴煞之气侵体，服下这‘赤阳丹’，休息片刻便无大碍。”沈墨言温声安抚，随后转向惊魂未定的李主任，“李主任，此间事了。这尊酒樽需用红布包裹，单独封存，我会带走处理。另外，建议库房暂停使用三日，并多点艾草熏燃，以祛除残余阴晦之气。”
他的安排条理清晰，语气不容置疑，自带一股权威。李主任连连点头，此刻已将沈墨言视若神明，自然无不遵从。
处理完这些，沈墨言才终于将目光再次投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梅知雪。
他走到她面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梅知雪女士？”他确认道。
“是我。”梅知雪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她知道，刚才自己情急之下的出手，或许瞒得过别人，但绝对瞒不过这个手段非凡的沈墨言。
“国立超自然研究所，高级顾问，沈墨言。”他正式自我介绍，并递上一张素雅的名片，材质特殊，触手温凉，上面只有名字、头衔和一个加密的联系方式。“方才，多谢你出手相助。”
果然。梅知雪心中一凛，接过名片：“沈先生客气了，我只是本能反应。”
沈墨言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和，却仿佛能看透人心：“本能反应，往往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本质。梅女士刚才运用的力量……很是特殊，纯净而内敛，与这‘阴煞秽气’截然不同。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该来的终究会来。梅知雪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另一个漩涡。她点了点头。
两人避开众人，走到库房一角。
“梅女士，我就开门见山了。”沈墨言压低声音，“你最近，是否接触过什么不同寻常的古物？或者，自身是否出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变化？”
梅知雪心脏微微一缩。她想起陆寒州的警告，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但眼前这个沈墨言，是官方机构的人，而且刚刚才解决了危机，似乎并非敌人。
她斟酌着用词，选择性地回答：“我是古籍修复师，接触的古物很多。至于变化……沈先生指的是？”
沈墨言看着她戒备的眼神，并不意外，耐心解释道：“比如，对寒冷的感觉变得迟钝，甚至亲和？或者，偶尔会看到一些不属于当下的画面片段？又或者，像刚才那样，能引导某种特殊的力量？”
每说一句，梅知雪的心就沉一分。他几乎全说中了！
见她沉默，沈墨言心中已然有数，语气更加缓和：“梅女士不必紧张。我们研究所的职责，是研究、监控并妥善处理各类超自然现象及个体，旨在维持社会稳定，避免公众恐慌。你并非特例，也并非异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整个库房：“像今天这样的‘阴煞附物’事件，近年来发生得越来越频繁。根源在于天地灵机正在发生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剧变，导致一些沉寂的古老能量被激活，同时也让一些污秽邪祟之物有了可乘之机。而你身上觉醒的力量，从性质上看，属于古老而正统的传承，是应对此类危机的关键。”
“沈先生……知道‘晦’吗？”梅知雪忽然问道，紧紧盯着沈墨言的反应。
沈墨言眼中闪过一丝锐芒，随即恢复平静：“你知道这个？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接触得更深。”他点了点头，语气凝重起来，“‘晦’，是一个极其古老而隐秘的敌对势力，是我们研究所定义的最高等级威胁之一。他们以传播污秽、扭曲灵脉、颠覆秩序为目标。梅女士，你已经被他们注意到了吗？”
梅知雪将陆寒州昨晚的警告转述了一遍，但隐去了他的姓名和身份，只说是“一个神秘人”。
沈墨言听完，眉头微蹙：“看来，关注此事的不止我们。你口中的‘神秘人’，信息很准确。‘晦’的成员，我们称之为‘蚀心者’，他们确实对纯净而强大的灵性力量格外敏感。你的觉醒，如同一盏暗夜中的明灯。”
他看向梅知雪，语气诚恳：“梅女士，你现在的处境确实存在风险。但独自应对并非明智之举。我希望你能考虑与我们研究所合作。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保护，帮助你系统地了解和控制自身力量，同时，也能借助你的能力，共同应对像‘晦’这样的威胁。”
合作？加入官方机构？梅知雪心乱如麻。这无疑是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但也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普通人的生活，被卷入一个充满未知的世界。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没有立刻答应。
“当然。”沈墨言表示理解，又递给她一个小巧的、类似怀表的银色金属物件，“这是‘灵犀’，一种小法器。如果你遇到无法应对的危险，或者改变了主意，按下中间的按钮，我就能感知到你的位置和求助信号。”
梅知雪接过“灵犀”，触手冰凉，上面刻着细密的符文。
“另外，”沈墨言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提醒，“对于那位‘神秘人’，我建议你保持警惕。在局势未明之前，并非所有知晓内情者，都是朋友。”
梅知雪心中一动，沈墨言这是在暗示陆寒州或是不可信？
她没有表露心迹，只是点了点头：“谢谢，我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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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博物馆时，已是华灯初上。雪又开始下了起来，纷纷扬扬。
梅知雪拒绝了沈墨言派车相送的好意，一个人走在覆雪的长街上。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一天之内，她的世界天翻地覆。神秘的古画，觉醒的力量，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冷峻的科技巨擘陆寒州，温雅的官方顾问沈墨言。他们都声称要守护她，对抗名为“晦”的敌人，但立场和方式却截然不同。
她该相信谁？
将沈墨言给的名片和“灵犀”放入口袋，指尖触碰到手机。她犹豫了一下，调出昨晚那个只存在了短暂通话记录的神秘号码——那是陆寒州离开前，强行塞给她的一张便条上的号码，声称以备不时之需。
她该联系他吗？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一切，以及沈墨言的出现？
就在她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不决时，一阵强烈的心悸感毫无预兆地袭来！
同时，口袋里的“灵犀”开始微微发烫，并发出极其轻微的震动。
有危险！
她猛地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深处，阴影仿佛活物般蠕动、凝聚。一股与博物馆库房中同源，但更加阴冷、更加浓郁的污秽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巷口和巷尾，不知何时，已被若有实质的黑暗封堵。
低沉的、仿佛无数人梦呓般的絮语在空气中回荡，扰乱着她的心神。
“找到……你了……”
“纯净的……灵魂……吞噬……”
梅知雪背靠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她试图调动体内的寒气，却发现在那浓郁秽气的压制下，力量运转变得异常艰涩、迟缓。
是“晦”的蚀心者！他们真的来了！而且，远比博物馆那无意识的阴煞要强大、可怕得多！
她握紧了手中的“灵犀”，指尖按向中央的按钮。
就在按钮即将被按下的前一刻，一道灼热的、带着凛冽剑意的气息，如同破晓之光，毫无预兆地切入小巷凝重的黑暗！
“嗡——！”
一道无形的剑气掠过，巷口封堵的黑暗如同布帛般被撕裂。
风雪卷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而来。依旧是那身深色大衣，肩头依旧未见半片雪花。
陆寒州目光如电，瞬间锁定被围困在巷中的梅知雪，以及她周围那扭曲蠕动的阴影。他手中并无兵刃，但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凝练如实质的冰蓝色毫光，散发着斩断一切的锋锐与寒意。
“我的人，你也敢动？”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之威，瞬间压过了所有诡异的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