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踏进碎玉轩时,晚风吹得廊下的竹帘簌簌作响。这处宫殿偏僻小巧,与景仁宫的开阔不同,院里只种着几株茉莉,香气清淡得像没睡醒。
万答应正站在阶下候着,穿着件月白色的宫装,裙摆绣着细碎的兰草,见了他便屈膝行礼,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哼:“妾……妾身参见陛下。”
“起来吧。”赵珩走进殿内,目光扫过陈设——桌椅都是旧的,却擦得锃亮,墙角摆着个粗瓷瓶,插着两枝刚摘的野菊,倒有几分野趣。
“陛下请用茶。”万答应端上茶盏,手指微微发颤,显然很紧张。她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腹带着点薄茧,瞧着是常做活计的样子。
赵珩接过茶,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他想起雨柔的话,便多问了句:“平日里在宫里,都做些什么?”
“抄……抄经书,偶尔种种花。”万答应低着头,鬓角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不敢劳烦陛下挂心。”
赵珩看着她局促的样子,忽然想起雨柔刚入宫时,也是这般怯生生的,连抬眼看他都不敢。他放下茶盏,语气放缓了些:“李太医今日来过?”
万答应愣了愣,才点头:“来了,说……说妾身身子康健。”她似乎没明白太医为何突然来诊脉,眼里满是懵懂。
赵珩没再多说,只让她陪着说些闲话。万答应话不多,却听得认真,偶尔点头应和,眼神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殿外的茉莉香飘进来,混着茶气,竟让人觉得安稳。
亥时末,赵珩起身告辞。万答应送到门口,看着他的龙袍消失在夜色里,才轻轻舒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摸着袖口——那里沾了点茶水,是方才递茶时不小心洒的。
“小主,陛下这是……”贴身侍女喜滋滋地凑过来,“是不是要升您的位分了?”
万答应摇摇头,眼底却闪过一丝微光:“不知道。但……陛下人很好。”
而景仁宫里,雨柔还没睡。她靠在床头,看着烛火发呆,肚子里的小家伙们踢了她几下,像是在催她歇息。
“娘娘,陛下回来了。”容嬷嬷轻声禀报。
雨柔抬头,就见赵珩掀帘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回来了?”她笑着问,“万答应那里还好?”
“嗯,是个安分的。”赵珩走到床边,脱下外袍,坐在她身边,“你倒是会选人。”
“我只是觉得,安稳人更适合生养。”雨柔握住他的手,放在肚子上,“孩子们将来有个安静的姨母,也不错。”
赵珩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吻:“都听你的。”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个小小的锦囊,“万答应给的,说是她自己绣的平安符,给孩子们的。”
雨柔打开锦囊,里面是个歪歪扭扭的布老虎,针脚虽疏,却看得出来用了心。她笑着放进枕边:“挺可爱的。”
夜色渐深,赵珩搂着雨柔,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药香与奶香。他忽然明白,雨柔让他来碎玉轩,不是大方,是通透。她知道这宫里的孩子需要伴,也知道帝王的责任不止于情爱。
而碎玉轩的灯,亮到了更漏第三响。万答应坐在灯下,手里拿着针线,笨拙地绣着第二个布老虎。窗外的茉莉开得正盛,像是在为这深宫的微光,添了点温柔的底气。
几日后,李太医递上脉案,说万答应确是易孕之体,近几日正是佳期。赵珩依着雨柔的意思,又去了碎玉轩两回。
雨柔听着侍女的禀报,摸着肚子笑了。她知道,或许过不了多久,宫里又会添一桩喜事。到那时,孩子们的笑声,或许能盖过那些阴暗的算计,让这宫墙,真正变成能安心栖息的家。
廊下的石榴熟了,裂开的果皮露出鲜红的籽,像一串串小小的灯笼,映得满院都是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