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刘远的回复,陈平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没有丝毫拖沓,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本就不多的行囊,又依次与院内的周山、吴雪等人拱手作别。
同时也是为了观察一下其他几位同门的反应,确保无人对自己此时离去有异议。
虽然他不惧几人,但也不想惹出什么乱子,有商有量自然最好。
“诸位,我先走一步,若有急事,玉牌联系。”
“陈师弟慢走。”
众人反应颇为平淡只是客气的回了一礼,便又各自回房打坐,没有人多问一句。
在这灵气稀薄的凡俗之地,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前程挣扎,谁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别人的家事。
走出那座名为“梧桐仙院”的巨大宅邸,呼吸着轩城街道上那混杂着尘土与各种食物香气的空气,陈平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他没有急着施展身法,而是像一个最普通的凡人一样,不疾不徐的走在青石板路上。
街道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卖糖葫芦的吆喝声,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声,孩童的追逐打闹声,还有那讨价还价的争吵声……
这一切,都与宗门内的寂静清冷,截然不同。
在宗门里,所有人都在为了修炼,为了资源而奔波,人与人之间,要么是师兄弟的淡漠,要么是利益场上的算计。
而这里,充满了生机,也充满了凡俗的烟火气。
这种感觉,让他那颗因修炼和厮杀而日渐冰冷的心,也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在城中的马市,花了几两碎银,挑选了一匹看起来最为神骏的黑马。
做完这一切,他便翻身上马,双腿一夹,朝着记忆中平阳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马蹄踏在官道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陈平没有全力催马,而是保持着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
他一边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一边默默运转着《上元诀》。
空气中的灵气,稀薄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哪怕他将功法运转到极致,也无法从外界吸收到一丝一毫的补充。
他只能依靠储物袋里那些灵石和丹药,来精进修为。
这让他更加深刻的体会到,这五年驻守任务,对一名修士而言,是何等的煎熬。
若非心中那份对家人的执念,恐怕没有任何一名弟子,愿意来这种地方浪费光阴。
日升月落,晓行夜宿。
一日之后,一座熟悉的城池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平阳城!
时隔十九年,他终于又回来了。
眼前的这座城似乎比走时更为繁华,城墙高大而又坚固,用巨大的青石堆砌而成,上面还留有刀劈斧凿的痕迹,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厚重感。
城门口,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一队队身穿铁甲的士兵,手持长戈,精神抖擞的守卫着城门,盘查着来往的行人,显得戒备森严。
交了入城费陈平牵着马,随着人流缓缓走进城门,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景象。
店铺林立,商贩云集,街道干净整洁,来往的行人虽然衣着朴素,但脸上都带着安居乐业的神情。
看来,这些年赵国国泰民安,发展的很不错。
他随便找了个路人打听张府的所在。
“张府?你说的是城东那个乐善好施的张大善人府上?”
那路人一听,立刻露出了尊敬的神色,热情的为他指明了方向。
陈平心中了然,看来张师姐的家人,在平阳城中名声不错。
按照指引,他一路来到城东。
远远的,一座占地极广的宏伟府邸,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朱红色的大门,门口摆着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楣上挂着一块黑漆金字的牌匾,上书“张府”二字。
高高的院墙,将府内的一切都遮掩了起来,只露出几角飞檐,便能看出其内的亭台楼阁,必定不是凡品。
陈平站在府前,心中也有些惊讶。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富商了,甚至比一些小地方的官宦之家,还要气派几分。
他知道张月家境不俗,却没想到竟有如此家业,也难怪她的经营能力出色。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走上前去,伸出手,在那厚重的铜环上,轻轻叩响。
“吱呀——”
厚重的朱门被拉开一道缝隙,一个穿着体面,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管家从门后探出头来。
他先是警惕的打量了一下门口的陈平,当看到陈平那一身与众不同的青衫,以及那匹神骏的黑马时,眼中的警惕化作了一丝审视。
管家的眼神很精明,在无数人身上打磨过,一眼便看出眼前之人,绝非寻常之辈。
那份从容淡定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
“这位公子,请问有何贵干?”管家的语气很客气,却也保持着一份距离感。
陈平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只是平静的开口。
“受梧桐宗张月师姐所托,前来送一封家书。”
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的传入了管家的耳中。
“梧桐宗”、“师姐”!
这几个字,就如同惊雷一般,在管家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脸上的客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与惶恐!
自家小姐,就是被仙宗的仙师收走的!眼前这个人,自称是小姐的“师弟”!
管家的腰,瞬间就弯了下去,几乎要折成九十度,脸上的表情也从客气,变成了极致的恭敬与谦卑,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快!快请仙师进府!”他几乎是吼着对身后的家丁下令,然后自己手忙脚乱的将大门完全敞开,躬着身子,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陈平并没有多说,过于的亲近只会让对方更加惶恐,神色淡然的牵着马走了进去。
立刻有家丁上前来,小心翼翼的接过缰绳,将那匹黑马当成祖宗一样,牵去了后院最好的马厩。
而那名管家,则是一路小跑着在前面引路,腰始终不敢直起来。
“仙师,您这边请,快请上座!小的这就去通报老爷和夫人!”
陈平被迅速请入了府内采光最好的正堂。
正堂之内,雕梁画栋,陈设的家具无一不是由名贵的木料制成,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任何一幅都价值不菲。
他刚一坐下,立刻有侍女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香茗,那茶香馥郁,一看便知是凡俗难得一见的极品。
管家安排好一切,连一口气都不敢喘,又一路小跑着冲向了后院。
不多时,一阵急促而又杂乱的脚步声,从后堂传来。
一对衣着华贵,保养得宜的中年夫妇,在管家的引领下,快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月的爹娘。
两人脸上,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又带着几分见到大人物的忐忑与不安。
他们一进门,目光就牢牢锁定在了安坐在主位上的陈平身上。
当看到那身有些眼熟的宗门服饰时,两人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噗通一声,便要对着陈平纳头便拜。
“小老儿张富贵,民妇王氏,拜见仙师!”
陈平眉头微皱。
他可受不起这等大礼。
未等二人跪下,他只是端坐在椅子上,袖袍轻轻一挥。
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道,凭空出现,稳稳的将正要下跪的夫妇二人托住,让他们怎么也跪不下去。
“二位是师姐的父母,便是陈某的长辈,万万不可行此大礼。”
他这一手,更是让张家夫妇对他的仙师身份,再无半点怀疑,心中愈发敬畏口中连称“不敢当”。
陈平不再多言,当着二人的面,将手伸到桌案前,手掌平平翻过。
下一刻,在张家夫妇那几乎要停滞的呼吸中,一封用黄纸包裹的信件,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凭空取物!
“这是张师姐托我转交的家书,二位请过目。”
陈平双手平举将信件递了过去。
还是王氏先反应过来,她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仿佛捧着什么绝世珍宝一般,将那封信接了过来。
当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迹时,这位平日里雍容华贵的妇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的流了下来。
“我的月儿啊……”
张母捧着信,泣不成声,仿佛要将这十几年的思念,全部都哭出来。
张父站在一旁,虽在强自忍耐,但那通红的眼眶,和死死攥紧的拳头,也暴露了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为我等带来月儿的音讯!”
张父对着陈平,深深的鞠了一躬,言辞恳切到了极点。
“仙师大恩,我张家没齿难忘!还请仙师务必在府中盘桓数日,让小老儿聊尽地主之谊,我这就命人准备宴席!”
说罢,他就要叫人去准备。
“张员外不必客气,”陈平站起身,婉言谢绝,“信已送到,我家中亦有父母挂念,就不多做叨扰了。”
听到陈平也要回家看望父母,张家夫妇眼中的感激之情更甚。
他们知道仙师的时间宝贵,也不敢强留。
临走之时,张父却快步追了上来,硬是塞给陈平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仙师,这是小老儿的一点心意,您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务必收下!您若是不收,我于心难安!”
他看着张富贵那诚惶诚恐又无比真挚的脸,明白这是对方能想到的、唯一能表达感谢和心安的方式。
黄金虽然对陈平无用,但若是不收反而会让他们寝食难安。
想到这里,他不再推辞,默默将锦袋收入了储物袋中。
“既如此,便多谢张员外了。信已送到,陈某告辞。”
他对着二人拱了拱手,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恭送仙师大人!”
张家夫妇带着一众家仆,一直将他送到府邸之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离去。
走在平阳城繁华的街道上,陈平感受到的是仙凡之间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以及那份同样沉甸甸的亲情之托。
这让他回家的念头,愈发迫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