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王文下巴示意的方向,陈平的目光穿过庶物殿嘈杂的人群,落在了大殿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的光线似乎都比别处昏暗几分,与周围的热闹喧嚣格格不入,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绝开来。
一名须发半白,身着灰色执事长袍的老者,正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之上,双目紧闭,气息悠长,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来来往往的弟子们,在经过那片区域时,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绕出一个弧线,不敢有丝毫惊扰,使得那角落周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片数丈方圆的空地,愈发显得清冷孤寂。
陈平整了整衣袍,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穿过喧嚣的人群,踏入那片安静的区域,周围的吵嚷声仿佛瞬间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自己清晰的心跳。
他在距离老者约莫两丈远的地方停下,不敢再靠前。
随后,他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对着那名闭目打坐的老者,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之礼。
“弟子陈平,拜见孙长老。”
做完这一切,他便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周围的弟子来来往往,不时有好奇的目光投向这个敢于主动接近孙长老的身影,但都只是匆匆一瞥,便又立刻移开,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陈平却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半盏茶的功夫,那名石雕般的老者,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目光没有带起任何灵力威压,只是轻飘飘地落在陈平身上,却让他瞬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
“炼气八层,何事?”
老者开口了,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敛息诀,在这位筑基师叔面前,果然形同虚设。
陈平对此早有预料,脸上并未露出半分意外之色,他再次躬身,坦然道:“回禀师叔,弟子陈平,想报名参加坠星谷秘境。”
此话一出,老者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乎对这个答案,也毫不意外。
这段时间,抱着同样目的来找他的人,已经不在少数。
他只是微微颔首,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在陈平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你气息凝实,根基倒还算不错。”
一句不咸不淡的评价,却让陈平心中微微一松。
紧接着,老者的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但坠星谷的凶险,你可知晓?”
“每次开启,活着回来的外门弟子,不足五成。其中,又有大半是身负重伤。”
“现在转身离开,还来得及。”
老者的话语不带任何感情,却比任何严厉的警告都更具分量。
那冰冷的死亡率,足以让任何头脑发热的人,瞬间冷静下来。
陈平却抬起了头,迎着那深邃的目光。
“弟子心意已决,愿往!”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老者静静地看了他数息,似乎是在确认他话语中的真伪。
最终,他收回目光,不再多言,只是缓缓抬起了干枯的右手,对着陈平的方向,凌空一招。
陈平只觉得腰间一轻,那块代表着他身份的梧桐宗弟子令牌,便不受控制地自动飞出,轻飘飘地落入了老者的掌心。
老者垂下眼帘,并起食指与中指,指尖萦绕着一缕微不可察的灵光,在令牌的背面迅速刻画了几下。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只有一道淡淡的青色光华在令牌上一闪而逝。
做完这一切,他手腕一抖,那令牌便又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飞回了陈平的腰间。
“已录。”
老者的声音,比之前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
“自今日起,不得擅自离宗,静候通知。若届时被选中,却临阵脱逃,或是在秘境开启前出了什么岔子……”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宗规,严惩不贷!”
“弟子明白。”陈平沉声应下,将令牌郑重的收入储物袋中。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再无退路。
孙执事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便再次闭上了双眼,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陈平恭敬地行了最后一礼,随后缓缓转身,退出了那片寂静的区域。
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的王文,立刻迎了上来。
他看着陈平脸上的神情,便已经知道了结果,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抬起手,用力的拍了拍陈平的肩膀。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两个字。
“保重。”
沙哑而沉重。
陈平点了点头,也拍了拍他的手臂,随后便转身,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了庶物殿。
殿外的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殿内的一丝阴冷。
可陈平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坠星谷之行,已是板上钉钉。
接下来,就不是该不该去的问题了。
而是……该如何活着回来。
他一边向着自己的木屋走去,脑中一边飞速地运转起来。
修为最高的三十人,每一个都是外门弟子中的顶尖存在,练气八层,甚至练气九层的好手,更别说还有其余五宗的修士。
自己的修为,在其中恐怕算不得出彩。
想要在那等群狼环伺的环境下活下来,甚至夺取机缘,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个个念头在陈平脑海中闪过,一条条清晰的计划,被迅速罗列出来。
他的脚步,不由得越来越快向住所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