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秘境血途
冲入光门的瞬间，并非简单的传送，而是一场对肉躯与神魂的双重酷刑。古尘只觉得周身被无形的空间巨力撕扯，苦海翻腾，识海震荡。当他终于摆脱那混沌的乱流，自半空砸落时，身下的赤色沙地竟如活物般蠕动，试图将他吞噬。
“噗！”他猛地一蹬，身形暴退，原先坠落之处，沙地已然合拢，只留下一个深邃的漩涡。举目四望，三轮血色残阳高悬，将无垠的赤色荒漠映照得如同炼狱。热浪扭曲视线，远处，几具尚未被完全吞噬的尸体旁，残破的法器闪烁着最后的光芒，旋即被流沙无情吞没。
“随机传送…好险恶的布置。”古尘握紧问道剑，手背上那枚太阳印记传来微弱的温热感，指向西北。“楚师兄他们在那个方向。”
他未曾停歇，身形刚动，脚下沙地再次塌陷！一只房屋大小、甲壳上布满狰狞骨刺的沙蝎破沙而出，彼岸境巅峰的凶煞之气扑面而来，尾钩如一道幽蓝的闪电，直刺古尘眉心，毒光未至，腥风已让人神魂发僵。
“孽畜！”古尘眼神一寒，不退反进，问道剑顺势上撩。这一剑，并无花哨，唯有纯粹到极致的大日真意——金乌裂空！剑光如一轮微缩的太阳爆发，炽热、净化、焚尽万物。那沙蝎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嘶鸣，坚硬的骨刺甲壳在剑光中如冰雪消融，瞬间汽化，连那剧毒的尾钩也未能留下半点残渣。
“这才刚开始…”古尘面色凝重，并未感到轻松。这秘境中的凶物，比外界的同阶妖兽凶悍数倍。
接下来的路途，堪称一步一杀机。隐匿在虚空中的空间裂缝，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不幸者；潜伏在流沙下的上古遗种，拥有着诡异难防的神通；而更多的，是来自各族修士之间，为了宝物、为了恩怨、甚至只是为了减少竞争对手而爆发的血腥厮杀。
第七日，古尘在一处半塌的古老殿宇前，遭遇了第一波大规模混战。数十名修士状若疯狂，争夺着从殿中飞出的一件青铜战甲。战甲古朴，上面流淌着不朽的道韵，显然是一件上古遗宝。
“滚开！人族蝼蚁！”一名太古莽牛族的强者，双目赤红，鼻孔喷吐着白烟，巨大的牛角撕裂虚空，如同一座山岳般向古尘冲撞而来。
古尘心神沉静，体内轮回经运转，问道剑划出一道玄妙的轨迹。这一剑，蕴含着他初步领悟的往生真意，剑光过处，并非硬碰硬的摧毁，而是引动一丝轮回之力，让那莽牛族强者狂暴的攻势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力量被层层消解、引向“寂灭”。
“什么？！”莽牛族强者惊骇欲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神力莫名溃散。
“此人棘手，先合力杀他！”一旁，几名太阴圣地的弟子认出了古尘，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顿时有七八人放弃争夺战甲，转而围杀过来。
冰寒彻骨的太阴之力弥漫，冻结虚空，与古尘周身燃烧的太阳真火激烈碰撞，冰与火的交锋爆发出连绵不绝的轰鸣，将周围的地面炸出无数深坑。
“太阴圣子不在，你们也敢拦我？”古尘长笑一声，苦海中金莲摇曳，神泉喷涌道音。他不再留手，浪涛、星辰、生机、烈焰四大剑道真意首次在实战中同时爆发！
浪涛道纹化作无形屏障，化解太阴之力的侵蚀；星辰道纹引动周天星力，加持己身，剑势愈发恢弘；生机道纹流转，确保他神力源源不绝；最终，所有的力量尽数融入那焚尽一切的烈焰道纹之中。一剑横扫，剑光如星河倒卷，太阴圣地弟子联手布下的寒冰领域应声而碎，人人带伤，吐血倒飞。
古尘伸手一抓，将那件青铜战甲摄入手中，看也不看便收入苦海，身形化作一道金色长虹，瞬息远去。他感知到，暗处有更多冰冷而贪婪的目光，已将他锁定。
第十五日，古尘在一处遍布剑痕的山谷中，终于与炎舞汇合。这位平日明媚如火的红衣少女，此刻却显得狼狈不堪，衣衫多处破损，露出深可见骨的伤痕，手中的赤金长鞭上沾满了各色凝固的血液，有紫色的妖血，也有暗红的人血。
“古尘！”炎舞看到他，黯淡的眼眸中骤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随即又染上急迫，“快！赵师兄为了救我，被金翅大鹏族的人重创，鹏族神力侵蚀心脉，石师兄护着他在一处隐秘山洞疗伤，情况很不好！”
古尘心中一沉：“楚师兄呢？”
“还没消息。”炎舞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后怕，“这一路太惨了…我亲眼看见，瑶池的一位仙子，被幽冥殿的人偷袭，以万魂幡活活炼成了尸傀…姜家的一架青铜战车，被一位古族强者隔空一掌，连人带车拍成了齑粉…”
两人不敢耽搁，一路疾行。沿途所见，触目惊心。为了一株即将成熟的千年灵药，昔日同门反目成仇；强大的古族生灵肆意屠戮遇到的每一个人族修士；更有甚者，被秘境中残留的上古战魂邪念侵蚀了神智，化作了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第二十三日，他们找到了赵清河和石破天藏身的山洞。洞口布置着简陋的隐匿阵法，内部气息压抑。赵清河靠坐在石壁上，胸口一个透明的窟窿触目惊心，伤口处缠绕着道道锋锐无比的金色神力，不断破坏着生机，阻止伤口愈合。石破天情况稍好，但那面厚重的盾牌已然碎裂，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面色苍白。
“是金鹏族这一代的小鹏王…”赵清河声音虚弱，每说一个字都牵动伤口，渗出金色的血沫，“他得到了部分上古金鹏的传承，速度与攻伐之力暴涨…我们不是对手。”
古尘二话不说，上前运转太阳真火，小心翼翼地渡入赵清河伤口。至阳至刚的太阳真火与那锋锐的鹏族神力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同时，问道剑上的生机道纹亮起柔和绿光，配合太阳真火中蕴含的生生不息之意，双管齐下，终于将那顽固的鹏族神力一点点逼出、净化。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楚师兄，前往陨神山。”古尘沉声道，秘境的时间过去近半，核心区域的争夺恐怕早已开始。
第三十七日，四人循着太阳印记的指引，在一处诡异的血色湖泊旁找到了楚惊天。这位金乌观大师兄盘坐于一块赤色巨石上，周身气息愈发深邃，九轮拳头大小的金色太阳环绕他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与热，将湖泊中弥漫的血色邪气都逼退开数丈。
“你们来了。”楚惊天睁开双眼，眸中金光如实质般射出，洞穿虚空，“我在此静坐七日，感应到陨神山的封印正在急速减弱…再不去，恐怕连汤都喝不上了。”
五人汇合，稍作整顿，便全速向着秘境核心的陨神山进发。越靠近核心区域，空气中的煞气与神力残留就越发浓郁，厮杀的痕迹也愈发惨烈。随处可见圣地传人的残破尸体、古族强者庞大的残骸、妖族大能飘落的染血羽毛…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条争道路的残酷。
第五十二日，他们终于抵达陨神山脚下。这座通体赤红、高耸入云的神山，散发着令人神魂战栗的磅礴威压，山体上布满了各种兵器与神通留下的古老痕迹，仿佛记录着上古年间的惊天一战。
“看来有人比我们早到。”楚惊天眯起眼睛，目光如电，扫向山脚那片相对平坦的区域。
那里，三方势力已然形成鼎立之势。太阴圣子周身寒气缭绕，脚下地面凝结着厚厚的冰霜；金鹏小鹏王背负一双遮天金翼，锐利的目光扫视众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傲然与杀意；幽冥圣子则隐匿于翻滚的幽冥之气中，只能看到一双毫无感情的惨绿瞳孔。他们身后，都跟随着数量不少、气息凶悍的部下。更远处，还有一些气息强大的独行强者在冷眼旁观，如同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毒蛇。
“金乌观的朋友，来得正好。”太阴圣子阴冷一笑，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拂，“正好用你们至阳的太阳真血，来献祭这座神山，助我打开传承之门。”
金鹏小鹏王冷哼一声，金色羽翼振动，发出裂帛之音：“太阳圣皇的传承，注定属于我高贵的金鹏族！尔等人族，只配成为我登临绝巅的踏脚石！”
幽冥圣子发出沙哑的笑声，幽冥之气翻滚得愈发剧烈：“既然如此，何必多言？手底下见真章吧，死者的神魂，正好滋补我的万魂幡。”
大战，一触即发！楚惊天长啸一声，化作一道金色长虹，直取最强的金鹏小鹏王，两人瞬间战至高空，金光与鹏影交错，轰鸣声响彻云霄。炎舞娇叱，赤金长鞭化作火龙，卷向太阴圣地的弟子；赵清河与石破天亦怒吼着迎上幽冥殿的强者，为古尘和楚惊天创造单打独斗的空间。
而古尘的对手，正是恨他入骨的太阴圣子。
“古尘！论道大会之辱，今日我要你用性命来偿还！”太阴圣子怒吼，太阴圣体催动到极致，周身浮现九条太阴冰龙，每一条都蕴含着冻结神魂、寂灭万物的恐怖力量，咆哮着向古尘扑来。
古尘神色不变，唯有眼神愈发锐利，他缓缓举起问道剑，剑身之上，四大道纹依次亮起，最终融合成一种混沌之色：“你的太阴之力，还冻不彻我的轮回道心。”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太阴与太阳，两种极致的力量疯狂碰撞、湮灭，让整片区域的虚空不断崩塌又重组，卷起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太阴圣子确实比论道大会时强大了太多，太阴圣体近乎圆满，举手投足间，冰封百里，连光线和声音仿佛都要被冻结。
“太阴封天！”太阴圣子施展出最强绝学，无尽的太阴本源之力爆发，整片天地瞬间化为绝对的冰封死域，要将古尘连同他的道与魂一同永恒封印。
面对这绝杀一击，古尘深吸一口气，苦海中央，那株金莲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神泉喷涌，道音宏大到如同开天辟地。他将对轮回的领悟，对往生的理解，尽数融入这一剑。
“此剑，送君——往生！”
剑光亮起，并不耀眼，却带着一股超脱、寂灭、又蕴含新生希望的奇异道韵。剑光所过之处，那绝对冰封的领域如同遇到了克星，冰消雪融，道则崩断。太阴圣子瞳孔猛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看似缓慢，却无法躲避的剑光，洞穿了他的护体神光，印在了他的胸口。
“不…不可能…我的太阴圣体…”他低头看着胸口那不断侵蚀他生机的剑痕，感受到自身道基正在崩塌，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古尘收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望向其他战团。胜负已分。另一边，楚惊天也以一招金乌焚世，将金鹏小鹏王的一只金色羽翼生生撕裂，重创其肉身。幽冥圣子见势不妙，尖啸一声，卷起麾下残部，化作一道幽冥鬼影遁走，毫不恋战。
“我们上山！”楚惊天抹去嘴角一丝金色的血液，当先冲向陨神山顶。此刻，神山威压因传承即将现世而减弱，正是登山之时。
陨神山顶，景象出乎所有人意料。并非金碧辉煌的宫殿，只有一座古朴的圆形石台。石台中央，盘坐着一具晶莹如玉、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骸骨。骸骨手中，托着一轮拳头大小、静静燃烧的金色光球，那光球内部，仿佛蕴含着一片无垠的太阳星海。
“这不是太阳圣皇…”古尘感受到那骸骨中传来的、既熟悉又比自身高贵磅礴无数倍的太阳气息，以及一丝残存的意念，瞬间明悟，“这是圣皇座下大弟子，太阳真君的遗骸！那光球，是他毕生修为与传承的结晶！”
就在他们心生敬畏，想要上前之际，那具骸骨突然微微一动，空洞的眼窝中，猛然亮起两道刺目的金光！金光投射在空中，化作一个面容模糊、却散发着浩瀚威严的中年道人虚影。
“后来者，吾乃太阳真君，奉圣皇之命，于此甄选传承之人。”虚影开口，道音隆隆，震得人神魂发颤，“此传承，非心向人族、意志坚定、血脉纯净者不可得。欲得吾道，需过三关。”
第一关，问心。 幻境瞬间笼罩古尘。眼前浮现人族在太古年间，于万族夹缝中挣扎求存，被奴役、被屠戮、被视为血食的悲惨景象。无尽的苦难、绝望的哀嚎冲击着他的道心。然而，古尘经历往生九重，早已明心见性，道心坚如磐石，眼中唯有对力量的渴望与守护族群的决心，幻境如潮水般退去。
第二关，验血。 一道金光扫过古尘身体。他并非特殊体质，但血脉纯净，乃是正统的人族血脉，毫无异族混杂，顺利通过。
第三关，战魂。 太阳真君的虚影抬手一指，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光没入那具骸骨。下一刻，骸骨站起身来，眼眶中燃烧着金色的魂火，一股同处于彼岸境巅峰，却蕴含着无上大道真意的战意冲天而起。
“请前辈指教！”古尘神色肃穆，持剑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太阳真君的战魂点头，并指如剑，一指点来。这一指，看似简单直接，却仿佛引动了天地间所有的太阳法则，至刚至阳，焚天煮海，比太阴圣子的太阴之力精纯、霸道了何止十倍！
古尘长啸，全力运转轮回经，胸口的往生纹灼灼发光，与太阳真火共鸣。他将太阳真解的部分感悟与自身轮回剑道融合，问道剑化作一道道玄奥的轨迹，与战魂激烈交锋。剑指碰撞，每一次都爆发出璀璨的道光，让虚空不断生灭。
“好！好！好！”战魂越战越是惊喜，古尘对力量的运用，对大道那种超乎年龄的深刻理解，尤其是心系人族的那份赤诚，让他看到了希望，“小小年纪，竟能触及轮回真意，更难得的是有此胸怀与意志！这太阳真君的道统，予你了！”
战斗戛然而止。战魂化作一道最为纯粹的本源金光，携带着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没入古尘的眉心。浩瀚的传承——《太阳真解》的完整经文、太阳真君毕生的修炼心得、以及对太阳大道本源的感悟，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识海。
与此同时，整个陨神秘境开始剧烈震动，苍穹之上出现道道裂痕，三个月期限已至，出口正在强行开启。
“我们走！”楚惊天大喝，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五人化作流光，冲向最近的出口。沿途，无数幸存的修士也在亡命奔逃，个个带伤，神色仓惶。来时人潮汹涌，去时却稀稀拉拉，能够活着离开这片修罗场的，十不存二。
当古尘猛地冲出那即将闭合的秘境入口，重新感受到外界清新的空气与明媚（但对比秘境残阳显得无比柔和）的阳光时，他剧烈地喘息着。入口处的修士数量锐减了八成以上，空气中弥漫着无法化开的浓郁血腥味，以及阵阵压抑的哭泣和哀嚎。
他回头，望向那最终彻底消失的秘境入口，眼神复杂。那里，埋葬了太多天骄、太多梦想、太多来不及绽放的生命。
“这就是…修行路。”古尘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苦海中那轮代表《太阳真解》传承的金色光球，以及脑海中浩瀚的经文，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如铁。
秘境之行结束，但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被引动。他携重宝而出，注定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