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无宸闻声抬眼，见珠帘外那道纤影摇曳不定，当即挥手屏退侍卫。
待殿内只剩二人，他看向来人，温声问道：“怎么了？”
云芷儿扶着门框踟蹰不前，待发软的双腿稍稍恢复些力气，才强作镇定地挪步过去，软声试探：“陛下对待骗您的人......都这般凶么？”
慕无宸眉梢微扬，眼底掠过一丝玩味。
听着她这番拐弯抹角的试探，只觉得这丫头怕是对“凶”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他未答反问，一针见血地道破她话中关窍：“怎么？骗过朕？”
云芷儿脊背陡然窜上一股寒意，仿佛全身的寒毛都在瞬间倒竖起来。
她急忙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臣妾......臣妾整日就在这宫墙之内，能有什么事是陛下不知道的？”
慕无宸自是信她的，这丫头素来胆小，谅她也没那个胆量欺瞒自己。
他便温声解释道：“方才处置的是齐王费尽心机安插在朕身边的棋子，竟将细作安插到御前侍卫中。”
“这等欺君之罪，凌迟已是仁慈。”
解释过后，他仍不忘初心，继续问道：“现在该你说了，方才急匆匆跑来，是要同朕说什么？”
云芷儿望着他含笑的眉眼，那笑意却让她无端想起方才那句淬冰的“凌迟处死”。
这念头如冰水浇头，让她忽然清醒过来。
这些时日被他宠得几乎忘了，眼前这人终究是那个杀伐果决的帝王。
这么一想，她到嘴边的话在唇齿间转了几个来回，最终化作一句：“臣妾突然不想告诉陛下了。”
慕无宸气笑：“朕登基这些年，倒是头回见着有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地说不告诉朕。”
“旁人即便真不愿说，也只会寻个的由头搪塞过去。”
“就不说嘛......陛下就会吓唬人。”云芷儿已经打定主意，要将那碗避子汤的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
她索性耍起赖来，整个人像只树袋熊般扒在他身上，把脸深深埋进他颈窝里蹭来蹭去，哼哼唧唧地撒娇。
“陛下若真想知道，除非把臣妾交给慎刑司严刑拷打。不然啊，臣妾就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慕无宸垂眸看着怀里这团撒娇耍赖的小东西，眼底泛起无奈的笑意。
旁人做错事都是战战兢兢跪地求饶，偏她倒好，直接理直气壮地往人怀里钻。
她忽然仰起脸，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那......若是臣妾日后不小心做错了事，陛下也会那般严厉吗？”
慕无宸伸出双手轻轻捏住她嘟起的粉颊，故意往外拉了拉。
看着她白嫩的脸蛋被扯得微微变形，淡笑道：“自然不会。朕怎么舍得真对你动刑？”
云芷儿一听眉眼刚舒展开，唇角还没扬起完整的弧度，却听他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朕最多将你按在膝上，褪去亵裤轻轻教训几下。”
“毕竟朕的芷儿这般娇气，若是打重了又要哭鼻子，朕还得费心哄你。”
“慕无宸！”云芷儿霎时涨红了脸，被他这样扯着脸蛋，含混不清地喊出声来。
她气恼地拍打他的手腕：“你、你胡说什么呢！”
“你叫我什么？”慕无宸挑眉，眼底掠过一丝诧异，“现在都敢直呼朕的名讳了？”
说着便松开了捏着她脸颊的手。
云芷儿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脱口而出喊了什么，刚准备滑跪道歉，外头突然传来内侍清晰的通传声：“太后娘娘驾到——”
听到“太后”二字，云芷儿立马就不嘻嘻了。
她霎时垮下脸来，眼角眉梢都耷拉着，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她立刻想起上次在慈宁宫被打的情形。
若是让古板严苛的太后瞧见她在处理朝政的重地，还是在批阅奏折的御案前，与陛下这般嬉闹，定要斥她扰乱圣心、玷污朝堂。
情急之下，她像只受惊的小兔般“哧溜”钻进了御案底下，慌忙中还不忘伸手拽了拽慕无宸的衣摆，示意他配合。
慕无宸看着她这般慌不择路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他俯身想去拉她：“乖乖乖，快出来。有朕在，母后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却见小姑娘在案底急得直摆手，仰起小脸对他拼命使眼色，忙不迭伸出食指抵在唇边连连做着的手势，那架势分明是打定主意要躲到底了。
慕无宸虽不理解，但尊重。
哪怕他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己就在她身边，她还要躲。
两人还在案边拉扯时，太后已扶着宫女的手缓步踏入。
只见她身着一袭水墨鹤纹偏襟褙子，发间仅簪着一支素银凤尾簪，虽装扮简素，通身的雍容气度却让人不敢直视。
慕无宸立即直起身，顺手将桌帷往下拉了拉，恰好遮住底下的缝隙：“母后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云芷儿在案下屏住呼吸，眼角余光扫到自己湖蓝色的裙裾竟还露在外头，赶紧伸手把裙角往里扯。
慕无宸低头瞧见那只从桌帷下探出的小手正慌乱地揪着裙摆，便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半步，恰好遮住那片蓝色衣角。
刚做完这个动作，他忽然觉得好笑，这是他的养心殿，他的皇宫，为何要遮遮掩掩、鬼鬼祟祟？
萧太后在紫檀木圈椅上落座，宫女立即奉上云雾茶。
她轻抚着翡翠佛珠，缓缓开口：“哀家近来在佛堂静修，倒是想通了许多事。前日莹儿来请安，说起与云昭媛颇为投缘。”
说罢，她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御案：“既然孩子们处得来，不如让云昭媛常来慈宁宫坐坐，陪莹儿说说话。年轻人总该多往来才是。”
这话一出，案下的云芷儿险些咬到舌头。
这老太婆竟会主动示好？
言下之意分明是将上次的恩怨一笔勾销，邀她常去慈宁宫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