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冰凉的指尖终于恢复暖意，这才稍稍安心。
低头望去，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间，殿外宫女的闲言碎语又一次浮现在耳边。
只是半月未至，紫兰殿竟已被人轻慢至此。
若当初真因一时意气，任由她进了冷宫……今日受辱的，恐怕就不只是豆蔻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紧，不自觉地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
怀中人忽然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梦呓：“陛下……别走……求你…...”
这声轻唤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他心上。
这些日子以来的挣扎与彷徨，竟在这一刻忽然有了答案。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叹道：“朕该拿你如何才好......明明气你怨你，想过再不来见你，可见你这般模样，终究狠不下心。”
*
翌日拂晓，晨光未醒。
慕无宸伸手解开她的睡穴，指尖在她安睡的容颜上流连片刻。
他起身欲离，脚步却在榻边顿住。
回身看着仍在熟睡的人儿，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低声道：恭喜，又要让你得意了。”
“你想要的，到底还是如愿以偿了。”
晨光渐明，旭日东升。
云芷儿悠悠转醒，发现身侧的锦被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她伸手抚过那片尚带暖意的位置，昨夜朦胧中，似乎是他将自己抱在怀中的。
可这个念头刚起，她便摇了摇头。
那人既已说出“再不来”那般决绝的话，以他素来说一不二的性子，又怎会深夜前来，还抱着她睡觉。
定是这些时日思虑过甚，才会连梦境都这般真切，竟将枕畔余温都幻想成他的温度。
待到起身梳洗时，云芷儿敏锐地察觉到些许不同。
殿前侍立的丫鬟虽仍是那些人，可个个屏息凝神，奉帕递水时带着不同往日的恭谨。
这几日虽明面上无人敢欺侮，但她能感觉到那些宫人眼底藏着的轻慢。
可今早，那些目光竟都换成了实实在在的敬畏。
她困惑地揉了揉额角，目光扫过廊下侍立的宫女。
明明记得昨日当值的是个圆脸微胖的丫头，今早却不见踪影。
虽觉蹊跷，可她今日心绪不佳，也无心深究。
索性不再多想，草草用了些早膳。
刚放下银箸，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连忙扶住案几，猜测许是殿内炭火太旺，闷得人发昏。
遂走到窗前透气，待那阵眩晕稍缓，见院中阳光正好，便生了晒暖的念头。
信步走到院中，在铺着狐裘的躺椅上坐下，任由暖融融的阳光驱散周身寒意。
渐渐地，她眼皮越来越沉，终是合上双眼，坠入纷乱的梦境。
梦中，云芷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肘部与膝盖处缀着歪歪扭扭的补丁。
枯黄的发丝用根褪色的黑发带胡乱束着，背上背着一个柴篓。
她瑟缩地站在国公府破败的后门前，寒风卷着枯叶打在她单薄的身子上。
李嬷嬷——黎湘文身边最得势的管事嬷嬷，正叉着腰对她颐指气使，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她脸上：
“死丫头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府里等着柴火生灶吗？还不快滚去后山砍柴！”
云芷儿站在国公府后门，冻得通红的双手紧紧抓着衣角。
她实在不明白，明明府里有的是仆役，为何偏要她这个名义上的小姐，在这数九寒天里上山砍柴。
正发呆时，李嬷嬷的呵斥声又响起：“还不快去！再磨蹭，仔细我禀了夫人动家法！”
听到“家法”二字，云芷儿吓得一个激灵，提起砍柴刀往后山跑去。
深山里积雪未化，她哆哆嗦嗦地砍着枯枝。
正当她俯身去拾柴时，忽听得身旁灌木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响动。
她拨开枯枝一看，竟见一个白衣男子浑身是血地从马背上栽落，软软倒在雪地里不再动弹。
云芷儿惊得连退数步，砍柴刀“哐当”一声砸在雪地上。
“老天爷……”她捂住嘴，盯着那人被鲜血浸透的衣袍瑟瑟发抖，“流这么多血……该不会……该不会是没气了吧？”
她当即转身就要走，双手合十不停念叨：“看不见看不见，话本里都说了，路边的男人不能随便捡。”
“谁家正经人浑身是血倒在山里？定是惹了仇家，说不定还背着人命官司。”
“少管闲事少操心，才能活得长久......”
可刚走出几步，余光瞥见那人衣料流转着精致的暗纹，腰间佩玉在雪光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云芷儿想起在国公府挨饿受冻的日子，心头微微一动。
若是能得些银钱......
“横竖死了也是浪费，这些物件埋没了也是可惜。”她咬咬牙，又颤巍巍地折返回来。
先是郑重其事地朝那人鞠了个躬，这才颤着手去探他衣襟，嘴里还不住念叨：“对不住这位公子，小女子实在是走投无路，就取些盘缠度日......”
可翻遍他全身的袖袋衣襟，竟连半个铜板都没找到。
她有点气了：“啊哈！穿得倒是人五人六的，怎么连个钱袋子都不带！”
“该不会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穷光蛋吧？”
见实在寻不着银钱，她便打算当些值钱的物件。
目光在男子身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那枚精致的蟒纹玉佩上。
云芷儿利落地解下玉佩系绳，目光又落在他发间那顶赤金发冠上——成色极佳，定能当不少银子。
正要伸手去取，却见男子眼睫忽然颤动。
“坏了！诈尸了。”她心头一紧，立即加快动作。
刚站起身要溜，裙摆突然被一只染血的手死死拽住。
“啊啊啊！我的衣裳......”素色裙摆上赫然染着几处血迹，云芷儿顿时慌了神，在原地急得打转。
“这要是被母亲瞧见，定要以为我在外头闯了祸，少不得要挨家法了！”
她蹲下身用力去掰那只染血的手，可那修长的手指就像铁钳般纹丝不动。
“怎么一身牛劲啊，都伤成这样了，力气还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