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黎湘文已骇得挥手打落那支毒簪。
银簪哐当一声滚落在地，她声音发抖：“不……我不要……”
“看吧，”云芷儿望着地上那支簪子，忽然笑了，“你还是舍不得死。”
“原来你的愧疚，到底比不过你怕死。”
一旁的云淮康呆若木鸡地望着这一幕。
他这疯女儿说的每个字他都认得，每句话的的意思他也明白，可这些字句连在一起，配上她此刻阴森森的神情，竟让他觉得像是在听天书一般，完全无法理解。
“放心，我不会亲手取你们性命。你们可以不怕天道昭昭，但我不行，我怕。”
“往后余生，就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好好赎罪吧。但愿你们活得长长久久，日日体会何为生不如死。”
话音落下，云芷儿最后扫了他们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沉重的铁门应声合拢，将云淮康嘶哑的咒骂与黎湘文崩溃的哭泣，尽数隔绝在身后那片阴冷的黑暗里。
*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数九寒天。
虽值隆冬时节，紫兰殿内却因地龙烧得旺盛，暖意融融宛如春日。
雕花窗棂外北风呼啸，殿内却连空气都带着暖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云芷儿整个人偎在铺着银狐裘的圈椅里，怀中抱着暖融融的汤婆子，正望着窗外出神。
她侧首转向豆蔻，眼中漾着雀跃的光：“你瞧外头这雪，下得真大。昨儿个还是艳阳高照，谁知一夜过去竟落了这般厚的雪。”
“这样好的雪景，咱们出去堆个雪人可好？”
豆蔻一个箭步抢到殿门前，双臂一展拦住去路：“娘娘万万使不得！陛下今早去上朝前特意叮嘱过，这样的大雪天绝不能让您迈出殿门半步。若是让您染了风寒，陛下会打死奴婢的。”
“况且太医再三嘱咐过，您这体质最是畏寒。每逢冬日就手脚冰凉，睡到半夜都暖不过来，比常人更该仔细保养才是。”
云芷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哪有这么娇气？我又不是雪捏的人儿，难不成出去站一会儿就能化了？”
豆蔻：“可是娘娘！您这些日子浣发时，铜盆里漂浮的青丝明显比往日多了许多。”
“就算您不心疼自己的身子，也该顾念顾念奴婢这条小命啊。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奴婢可怎么担待得起？”
正当主仆二人相持不下时，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慕无宸披着玄狐大氅踏入殿内，目光掠过云芷儿，便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下轻轻一招：“过来，让朕抱抱。”
云芷儿乖巧地走过去，被他揽进怀里。
慕无宸朝旁边的小夏子使了个眼色，一件雪白的狐裘立即递了过来。
他仔细为她系好带子，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当心着凉。”
“诶呀没事的，”云芷儿在他怀里蹭了两下，“就是冬天容易手脚发凉罢了。再说这紫兰殿的地龙烧得这样旺，暖和得跟三伏天似的。”
“不行。”慕无宸打断她。
“上月你痛经时，朕又是喂药又是用手炉给你暖肚子，守了整夜才见好转。这才安生了几日，便忘了当时的苦楚了？”
见他不肯松口，云芷儿只好悻悻坐回椅中，转而说起别的：“都怪我那对渣爹渣娘，小时候大冬天让我在雪地里一跪便是几个时辰，这才落下了病根。若非如此，如今也不会比旁人更畏寒些……”
她东拉西扯地絮叨着：“说来也怪，这一世到现在都没有子嗣。会不会真是臣妾凉茶喝多了？”
“若是臣妾有了孩子，定会像陛下这般聪慧。陛下这般疼臣妾，若是个皇子便是太子，臣妾将来就是太后，可现在没有子嗣，臣妾还怎么母凭子贵啊......”
小夏子垂首侍立在殿柱旁，听得心惊肉跳。
云妃娘娘这话说也得也太直白了，陛下现正值春秋鼎盛，娘娘就这般直言太子、太后……
他赶紧将头垂得更低，恨不能连呼吸都屏住，只盼自己是个聋子才好。
云芷儿说完方才那番话，抬眼去瞧慕无宸的神色，见他仍站在原地不动，心里不由一沉。
莫不是方才提及子嗣之事，让他觉得自己肚子不争气，难以孕育皇嗣？
这般想着，她心头泛起几分酸涩，勉强扯出个笑容，拍了拍身旁铺着锦垫的座位，试图将这不愉快的话题带过去：“你站着做什么？快些坐下呀。”
慕无宸觉得好笑：“你倒比朕还像皇帝，还敢吩咐朕坐下。
下一秒，他已撩袍在她身旁坐下。
然后将她冰凉的手拢在掌心：“在朕这里，从来都是子凭母贵。”
“即便没有子嗣，你也永远是朕最珍视的人。纵使将来有了皇子公主，也分不走朕待你的半分心意。”
云芷儿闻言，脸上立刻绽开明媚笑颜，眼角眉梢都染着甜甜的喜色，一双眸子弯成了月牙儿：“陛下最知道怎么哄臣妾开心了。”
可笑着笑着，她蓦地想起一桩旧事，脸上笑意倏然一收，伸手指着慕无宸的胸膛：“臣妾记得真真儿的！当初不知是谁，因着避子汤的事大发雷霆，还要责罚臣妾。”
“那会儿怎么不说‘子凭母贵’了，可见都是骗人的。”
慕无宸看着她这般收放自如的变脸功夫，无奈道：“又翻旧账？这茬是过不去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