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儿手忙脚乱地用衣袖去擦眼泪，谁知越擦越花，胭脂水粉在脸上糊作一团，眼周也晕开了淡淡的黛色。
“陛下千万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臣妾听着心里发慌......臣妾这就止住眼泪，陛下也一定要平安无事，万万不能有丝毫闪失......”
慕无宸用未受伤的手臂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肩头，宽厚的手掌温柔地覆上她哭红的双眼。
“既然看得这般难受，就别再盯着伤口看了。”
随即对殿内众人沉声吩咐：“今日朕受伤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若有半句风声传到紫兰殿外，朕必严惩不贷。”
云芷儿从他怀里钻出个小脑袋，一双明眸带着疑惑：“陛下为何不让说出去？若是太后问起您手上的伤......”
慕无宸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傻丫头，若是让太后和朝臣知道朕是为了护着一个妃嫔受伤，他们不会轻饶了你。”
“那些言官最擅长借题发挥，到时候参你的折子能堆满御书房。”
云芷儿闻言心头一暖，眼眶再度湿润起来。
她又想哭了。
那些被接住的瞬间，此刻都化作汹涌的暖流，冲垮了她所有故作坚强的堤坝。
幼时那个总躲在角落的小女孩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这样一个人——
从万千人海中独独走向她，读懂她所有倔强里藏着的脆弱，而后伸出手，稳稳接住她每一次坠落，成为她此生最安心的倚仗。
她感动地将脸埋回他胸前，声音带着鼻音：“遇见陛下之前，臣妾的世界很小、很暗。是陛下走了进来，成了臣妾的整片天地。”
“这世上也再不会有人像陛下这般，明明拥有世间所有珍宝，却还是把臣妾这点笨拙的心意捧在掌心。”
“陛下是世上待臣妾最好的人……再不会有人，比陛下更爱臣妾了。”
“臣妾好喜欢陛下。”
慕无宸见她这般动容的模样，心中愈发觉得亏欠：“巫蛊案虽已查清，可那些无端加诸你身的污名，终究是让你受委屈了。”
“如今贤贵妃被贬，宫中贵妃之位空悬已久。”
他目光温和地看向她：“朕思来想去，你这般纯真烂漫的性子最是难得，今日便晋你为贵妃，赐封号‘纯’，可好？”
云芷儿暗自思忖：纯良？
这词与自己当真相配么？
她觉得自己平日里还挺跋扈的。
仔细回想，除了被诬陷时生了场闷气，似乎也没受什么大委屈。
犹记那日在彩云殿对质时，她非但没吃亏，反将苏修媛驳得哑口无言，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
接下来的日子里，云芷儿日日守在慕无宸身边亲自照料，连端茶递水都不假手于人。
这日她端着刚熬好的燕窝粥，小心翼翼地吹凉每一勺，这才递到他唇边。
慕无宸看着她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禁失笑：“朕没残，只是手上受了点伤，又不是四肢不能动弹，何须这般喂饭？”
“不行，”云芷儿执意举着汤匙，“臣妾定要好好照顾陛下。陛下可是臣妾的衣食父母呢，臣妾自然要尽心侍奉才是。”
“衣食父母”这词都出来了，真是胡言乱语。
可偏偏是这番不着调的话，却让慕无宸忍俊不禁。
他索性顺着她的戏码演下去，用浮夸的语气应和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多谢爱妃了。”
待用过晚膳，慕无宸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云芷儿本要守在榻边随时照料，谁知不过片刻功夫，竟不知不觉伏在榻沿睡着了。
就在她睡得昏沉之际，隐约听见枕边人梦中低语：“夭夭......夭夭......”
她迷迷糊糊凑近：“什么？要？什么要？做梦也要要自己？
忍不住腹诽：这人当真不知害臊，伤还没好全就做这种梦，真是......半点不知节制。
看来他对自己果然是生理性喜欢，根本抵挡不住她的魅力。
这么美滋滋地想着，更想跟他贴贴了。
于是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榻，先是轻轻将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腰间，又调整了几个姿势，最后把脸颊贴在他未受伤的肩头，这才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
又过了几日，慕无宸手上的伤已然痊愈，只在掌心留下一道浅色的疤痕。
这日午后，云芷儿从养心殿回来，正闲坐在妆台前调香。
她执起小银勺，仔细称量了零陵香、苏合香与甘松……将各色香粉依次倾入白玉钵中，握着玉杵不紧不慢地研磨起来。
正当她低头轻嗅，觉着香气尚欠醇厚，蹙眉思忖是否该添些薄荷时，忽见慕无莹提着裙摆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云芷儿懒洋洋地抬眼，手中玉杵未停：“你怎么又来了？”
慕无莹笑嘻嘻地凑近，在她颈间嗅了嗅：你好香啊。”
云芷儿嫌弃地往后仰了仰：“莫挨本宫。”
慕无莹也不着恼，反而凑得更近：“偏要挨着你！本公主特意来找你玩的，在公主府都快闷得长出蘑菇来了。”
“玩什么？”云芷儿懒懒地继续捣着香粉。
“你一天天待在紫兰殿里不闷得慌？整日对着这些香膏脂粉有什么趣儿？”慕无莹眼睛亮晶晶的。
“我们出宫玩啊！本公主前几日在宫外发现了一个绝妙去处，那儿的景致简直如同人间仙境，保管让你大开眼界。”
云芷儿手上动作一顿，有些心动，却又迟疑：“不太好吧......你皇兄特意嘱咐过我少出门。”
“怕什么！”慕无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们趁早出去，赶在宫门下钥前回来。”
“皇兄这个时辰正在前朝议事，等奏折批阅完都要到晚膳时分了，根本不会发现的。”
云芷儿坚定地摇头：“不去。我现在可听你皇兄话了，他指东我绝不往西。他不许的事，我断不会做。”
然而约莫一盏茶后，西侧宫门旁的松树下，站着两个身着粗布丫鬟服饰、头梳双环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