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或许是连日疲惫，又或许是身侧之人带来的心安，星九跃竟睡得格外沉。直到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他才悠悠转醒。晨光熹微，透过窗纸，给昏暗的室内镀上一层柔和的暖意。
他微微一动，左肩的伤口传来一阵钝痛，让他彻底清醒。低头看去，蒙小玉仍在他怀中安睡，呼吸匀畅，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他未受伤的右臂上，睡颜恬静，带着一丝倦怠的柔美。昨夜她定是也累坏了。
星九跃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这几日寨中事务繁杂，危机暗藏，她跟着担惊受怕，忙前忙后，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反而时时宽慰他。想到此处，他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夹杂着些许歉疚。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右手，极轻地拂开她额前一缕散乱的发丝，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她的好眠。
许是他的动作还是惊动了她，蒙小玉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初醒的眸子带着几分迷蒙，对上星九跃凝视的目光，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唇角自然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相公，你醒了？伤口还疼吗？”说着，便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查看他肩头的绷带。
“不碍事。”星九跃握住她探来的手，轻轻捏了捏，“睡得可好？”
“嗯，”蒙小玉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有你在，睡得踏实。”她顿了顿，抬眼看他，眼神清明了许多，“相公，今日……你打算如何处置那内奸之事？”
星九跃目光微沉，低声道：“阿福他们昨夜应已有些眉目。待天亮，我便去寻他们商议。此事宜早不宜迟，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蒙小玉撑起身子，关切道：“可有了怀疑之人？”她想起昨日星九跃让她留意女眷闲谈，心中也有些猜测，但不敢妄下断语。
星九跃沉吟片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小玉，昨日你可有听到些什么？”
蒙小玉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姐妹们多是议论那晚的惊险，心疼受伤的弟兄，骂那黑石堡的人歹毒。倒是有几位婶子提起，说前几日见老吴家的在寨后小河边洗衣服时，跟一个面生的外乡妇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那妇人说是走亲戚迷了路，问了几句寨子里的寻常事，当时也没人在意。”
“外乡妇人？迷路？”星九跃眼神一凝。安石寨地处偏僻，寻常外人极少能摸到寨后小河那边。这时间点，又与行商出现的时间相近。
“还有，”蒙小玉继续道，“张婶昨日悄悄跟我说，她家小子前几日贪玩，跑到寨子东头那片废窑附近捉蟋蟀，远远瞧见老吴一个人在那附近转悠，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神色有些慌张，见她家小子过去，就匆匆走了。”
废窑那边早已废弃，平日人迹罕至。老吴去那里做什么？
这些琐碎的信息，单独看来或许不起眼，但串联起来，却让星九跃心中的疑云更重。老吴昨夜擅离职守的时机、寨墙被精准破坏的位置、可能与外乡人的接触、以及在废弃之地的诡异行踪……一条条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这个平日里看似老实巴交的老人。
“相公，你怀疑……是老吴？”蒙小玉见星九跃神色凝重，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老吴在寨子里年头不短，家小都在寨中，怎会……
“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星九跃摇摇头，语气沉稳，“但诸多疑点，他确实难以撇清。需得寻个由头，当面试探一番，才能确定。”
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左臂，对蒙小玉道：“起身吧。今日之事，需得谨慎处置。你且如常去忙，莫要露出异样，尤其不要在女眷中议论此事。”
“我明白。”蒙小玉也连忙起身，替他拿来干净的衣衫，动作利落地帮他穿戴整齐，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他肩头的绷带，见没有新的血迹渗出，才稍稍安心。
夫妻二人收拾妥当，推开房门。清晨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寨子里已经有人声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校场方向传来护队晨练的呼喝声，灶房升起袅袅炊烟，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
但星九跃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他深吸一口气，对蒙小玉点了点头，便大步向阿福等人平日议事的偏屋走去。他需要尽快汇总所有的线索，制定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揪出内奸，刻不容缓。
蒙小玉站在院中，看着丈夫挺拔却隐显疲惫的背影消失在晨光中，心中默默祈祷。但愿这一切只是误会，但愿寨子能渡过此次难关。她攥了攥拳，也转身向灶房走去，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她去做。无论风雨，她都要与他，与这寨子，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