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烛火摇曳。
江昆的声音,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刻刀,将一连串的指令,深深地烙印在大司命的脑海之中。
匍匐在地的火部长老,此刻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刚刚加入阴阳家,第一次聆听东皇太一教诲的时刻。
不,甚至比那时更加令人心神震颤。
东皇太一的威严,是天威,是神谕,遥远而浩瀚,让人只能仰望和遵从。
而眼前这个男人的话语,却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阴阳家,乃至整个天下,都笼罩其中。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落在了这张大网最关键的节点上,轻轻一拉,便能引动整个棋局的连锁反应。
“第一,继续扮演你忠于东皇太一的火部长老,不得向任何人,包括少司命,暴露你的身份。”
“第二,利用你的职权,收集阴阳家内部所有关于‘苍龙七宿’的资料、计划、以及已经取得的进展。我要知道的,是全部。”
“第三……”江昆的声音顿了顿,踱步到密室中央悬挂的一幅巨大的七国疆域图前,目光落在了那片代表着秦国东部,与齐、楚接壤的区域。
“……密切关注左右护法,月神与星魂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每一次的任务,每一次的会面,甚至每一次的争吵。”
听到这里,大司命的心猛地一跳,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前两条任务,虽然困难,但还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
可这第三条……
监视月神和星魂?那两位可是东皇大人之下,阴阳家真正的掌权者!其实力、地位、手段,都远非她一个长老可比。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惶恐,江昆转过身,嘴角噙着一抹洞悉一切的淡笑。
“怎么,觉得很为难?”
“奴婢……奴婢不敢!”大司命连忙叩首,“只是月神与星魂两位大人,向来行踪诡秘,且深得东皇大人信任,奴婢……怕是难以……”
“他们之间,不是一直在争夺‘帝国护国法师’这个位置吗?”江昆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她。
一句话,让大司命瞬间噤声,美艳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这是阴阳家最高层的权力斗争,是只有她和云中君等寥寥几位资深长老才能隐约察觉到的暗流。
这个男人,一个局外人,竟然一语道破!
“有争斗,便有破绽。”江昆的声音充满了玩味,“月神高傲,自诩为天命的代言人,最重仪轨与正统。星魂年轻,天赋异禀,行事却乖张狠戾,不按常理出牌,急于证明自己。”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这便是你可以利用的缝隙。”
江...昆随口点拨道:“比如,星魂最近是不是在负责‘荧惑之石’的炼化?你可以‘无意’间向月神透露,星魂在炼化过程中,采用了一些‘有违古法’的捷径,可能会污损神石的纯净。月神为了维护她的‘正统’,自然会去敲打星魂。”
“再比如,月神下一次进行星轨推演时,你可以‘不经意’地在旁提及,星魂对她的某项推演结果,似乎有‘不同’的看法。以月神的高傲,她岂能容忍一个后辈质疑她的专业?”
江昆每说一句,大司命的眼睛便亮一分。
这些话术,看似简单,却招招都打在月神与星魂的性格弱点上,其精妙狠辣的程度,让她这个浸淫阴阳家多年的长老都感到头皮发麻。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那个在自己眼中庞大、森严、不可撼动的组织,在这个男人的眼中,竟是如此的千疮百孔,充满了可以利用的漏洞。
“这……奴婢明白了!”大司命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兴奋与狂热。
“明白还不够。”江昆话锋一转,“我不要你去挑拨离间,那太低级了。你的任务,不是对抗,是观察,是引导。”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仿佛在抚摸着自己的棋盘。
“我要你做的,是让他们在彼此的轨道上,加速运行。我要知道东皇太一的每一步棋,甚至是他将要落下的下一颗子。”
“我要让他的棋盘,变成我的棋盘。”
轰!
大司命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让东皇太一的棋盘,变成他的棋盘……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狂妄!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理解了,自己投靠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他根本不是要与东皇太一争夺什么,而是要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阴阳家至尊,连同他所珍视的整个天下棋局,都变成自己的掌中玩物!
“至于第四件事,”江昆的声音将她从震撼中拉回,“嬴政即将东巡泰山,封禅祭天。届时,阴阳家必然会作为‘祥瑞’的缔造者,全程参与。我需要你,在那场盛典之中,为我创造一个……能接触到阴阳家更高层机密的机会。”
“奴婢……遵命!”
大司命的声音,已经因为过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知道,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即将因为这个男人的意志,在阴阳家内部掀起。
而自己,将成为这场风暴中,最关键的那枚棋子。
这种被委以重任,参与到颠覆性大布局中的感觉,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战栗与兴奋。
“很好。”江昆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他手腕一翻,一枚通体漆黑、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甲片,出现在他掌心。
那甲片不知是何材质,上面布满了玄奥的纹路,仿佛是某种微缩的机关造物。
“这是我用公输家的机关术,结合道家敛息法门改造的小玩意儿,贴身佩戴,可以屏蔽大部分精神力的窥探,包括东皇太一的‘观星望气’。”
江昆屈指一弹,那枚甲片便精准地飞到了大司命的面前。
“拿着它,你的安全,至少能保证九成。”
大司命连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住那枚甲片。
甲片入手温润,那上面复杂的结构和流转的微光,让她再次感受到了江昆那深不见底的、全知全能般的手段。
连东皇大人的探查都能屏蔽……
她最后的后顾之忧,也被彻底解决了。
“去吧。”江昆挥了挥手,重新走回软榻,再次斜倚下来,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指点江山、布局天下的棋手,只是幻觉。
“记住,你是我的眼睛。我要你看到的,才是真实。”
“奴婢……告退。”
大司命将那枚甲片珍而重之地贴身藏好,再次恭敬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才缓缓起身,倒退着离开了密室。
当她重新戴上斗篷,融入咸阳城的夜色时,她的内心,已经与来时截然不同。
来时,是绝望中的赌徒。
去时,却已是手握利刃,即将潜入敌人心脏的,最顶级的间谍。
……
密室中,重归寂静。
江昆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一个大司命,自然还不足以掀翻阴阳家。
但她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足以激起他所需要的涟漪。
通过她,他可以看清湖面下的暗流,可以找到那些隐藏更深的、更大的鱼。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地图最东方,那片被云雾笼罩的神秘海域。
“东皇太一……”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光芒。
“你最好真的知道‘苍龙七宿’的秘密,并且已经收集到了不止一个……”
“否则,这场游戏,就太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