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柱带着那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几乎是冲进了书房旁边临时辟出的药房。苏静蓉和吴老正围着一个炭火小炉,小心翼翼地用玉钳夹着一块暗红色的“暖石”在火焰上缓缓旋转,进行某种炮制。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药香和淡淡的硫磺味。
“四娘子!吴老!”王大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亮光。
苏静蓉和吴老同时抬头,看到他不同寻常的神情,都是一愣。
“少爷,您慢点说,可是五太太那边…”吴老放下玉钳,关切地问。
“不,是解法!”王大柱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又指向窗外赤焰山那隐约的轮廓,“那至阳之火,根本不需要去西北找什么熔火晶髓或极品火浣砂!它就在那里!在赤焰山的地火里!”
“地…地火?!”吴老惊得差点跳起来,胡子都翘了起来,“少爷!您是说…直接引动火山地火?!这…这如何使得?!那是焚尽万物、毁天灭地的力量!莫说人,就是精铁靠近了也得化成水!”
苏静蓉清冷的眸子也瞬间收缩,但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紧紧盯着王大柱:“相公的意思是…利用赤焰山的地热,作为‘冰火锻魂’最终焚蛊的至阳之源?”
“对!”王大柱用力点头,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古籍说需要瞬间爆发的至阳火力!还有什么比真正的地火更纯粹、更猛烈?!我们不需要深入火山口,只需在能安全承受的极限边缘,利用其散发的高温!四娘子,你精通内息和针法,吴老精于医道和药性,我们合力,在靠近地火源的地方,以暖玉精护体,以赤炎草精粹和火毒针为引,引导地火的高温瞬间贯入五娘子体内,将那该死的蛊虫逼出来焚灭!”
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饶是苏静蓉心志坚毅,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吴老更是连连摆手:“不可!万万不可!少爷!这太凶险了!且不说如何安全靠近地火源,单是引导地火高温入体,稍有不慎,便是五脏俱焚,灰飞烟灭的下场!比那熔火晶髓失控还要可怕百倍!五太太现在这般虚弱,如何承受得住?!”
“我知道凶险!”王大柱的声音斩钉截铁,“但这是唯一能抓住的机会!火浣砂远在天边,蛊虫却在体内同化壮大,随时可能反噬!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搏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看向苏静蓉,眼神带着决绝的信任:“四娘子,你告诉我,以你的内息修为和针法造诣,加上吴老从旁协助,在最接近安全极限的距离,有没有可能精确控制那一瞬间的引导?哪怕…只有三成的把握!”
苏静蓉沉默了。她清冷的眸光低垂,仿佛在脑海中飞速推演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的变数,每一种凶险的后果。药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火燃烧的哔剥声。
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清冷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被点燃的疯狂:“若…能寻到一处相对稳定、温度极高却并非直接熔岩的地热裂隙…以暖玉精和我的‘玄冰真气’护住心脉脏腑关键…再辅以吴老特制的‘寒髓散’暂时压制蛊虫,使其在关键时刻无法全力抵抗…或许…有一线可能!但…成功率不足两成!且宿主需有绝强的求生意志,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两成…足够了!”王大柱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转向吴老,“吴老,您呢?那‘寒髓散’可能配出?”
吴老看着王大柱和苏静蓉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老脸上挣扎片刻,最终重重一跺脚,带着破釜沉舟的悲壮:“罢了罢了!少爷和四太太都敢搏命,老朽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好惜的!‘寒髓散’主药需极寒之地的‘冰魄草’,库房里…恰好还有三株当年老爷重金购得、用以压制少爷‘寒症’的存货!老朽拼了命,也要在三日之内配出来!只是…此散药性霸道,会极大削弱宿主生机,必须在引蛊焚灭后立刻解除,否则…”
“没有否则!”王大柱打断他,“要么成功,要么…一起死!就这么定了!”
“好!”苏静蓉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斩断,化为冰冷的火焰,“事不宜迟!相公,立刻派人详细探查赤焰山!寻找符合要求的地热裂隙!必须隐秘!吴老,全力配制‘寒髓散’!我去准备引火针和护体药物!”
命令下达,王家这台刚刚经历商战和水匪劫掠的机器,再次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目标却指向了那令人闻之色变的火山!
林红缨被紧急召回。当她听完王大柱那疯狂的计划时,独眼瞪得溜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臂疤痕:“去…去火山边上给五妹治病?相公,您这法子…比俺打架还生猛啊!”
“红缨,我需要你!”王大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探查赤焰山,寻找地热裂隙,非你莫属!你身手最好,对危险感知敏锐,又熟悉山路!带上张水生几个最机警老练的护院,乔装成采药人!务必找到最合适的地点!注意安全,不要靠近真正的危险区域,只在外围寻找喷涌高温蒸汽的裂隙!”
“成!”林红缨没有丝毫犹豫,一拍胸脯,“包在俺身上!不就是找冒烟的地缝嘛!保证完成任务!”她骨子里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被彻底点燃。
周婉娘得知这个计划时,脸色瞬间煞白,几乎站立不稳。但当她对上王大柱那双不容置疑、充满决绝和一丝恳求的眼睛,再想到柳青黛日益憔悴的脸庞和体内那致命的威胁,她最终将所有劝阻的话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和更加坚毅的行动。
“夏鸢,秋香,”周婉娘的声音带着当家主母最后的镇定,“立刻清点库房所有能用的皮毛!要最厚实、最耐火的!还有水囊!准备足够的干粮和清水!冬雪,春菊,去伙房,熬制最浓的防暑解毒凉茶!福伯,挑选十名最可靠、体力最好的健仆,随时待命!”
整个王家大院,弥漫着一种悲壮而压抑的气氛。所有人都知道,少爷和太太们要去闯龙潭虎穴了!
三日后。
林红缨带着一身烟火气和疲惫赶了回来,脸上带着兴奋和凝重:“相公!找到了!在赤焰山西南坡,有一处隐蔽的山坳!里面有好几处喷着滚烫白汽的地缝!俺让张水生他们远远守着,俺自己摸到最近的一处试了试,那热气烫得吓人,石头都是滚烫的!离得近了,感觉皮都要烤焦了!但那里地势相对平缓,也避风,应该就是少爷要的地方!”
“好!”王大柱用力拍了拍林红缨的肩膀,“辛苦你了,红缨!”
同一时间,吴老捧着一个寒气森森的玉盒,里面装着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湛蓝、散发着刺骨寒意的药丸——“寒髓散”!他老脸憔悴,显然耗尽了心力。
苏静蓉也准备完毕。一个特制的药箱里,整齐码放着处理好的暖玉精、淬炼到极致的火毒针、数种护心保命的丹药、以及几套银光闪闪、造型奇特的细长针具。
出发的时刻到了。
一辆特制的、加厚了车壁、铺着厚厚皮毛和隔热石棉(王大柱让工匠用耐火的石棉絮填充在夹层)的马车停在院中。柳青黛被厚厚的裘皮裹得严严实实,由梅香和芸娘小心翼翼地搀扶上车。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深潭般的眼眸看着王大柱,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一丝对未知的恐惧。
王大柱也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外面罩着厚实的皮毛大氅。他看向送行的周婉娘、林红缨、翠儿等人,沉声道:“大娘子,家里交给你了!红缨,庄里守卫不能松懈!翠儿,乖乖听大姐的话!”
“相公!您和五太太一定要平安回来!”周婉娘声音哽咽,强忍着泪水。
“相公放心!谁敢来捣乱,俺把他脑袋拧下来!”林红缨独眼通红,拳头捏得咯咯响。
翠儿扑上来抱住王大柱的腿,小脸上满是泪水:“相公…翠儿等你们回来…”
王大柱摸了摸翠儿的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静蓉和吴老身上:“四娘子,吴老,我们走!”
苏静蓉默默点头,提起药箱,率先登上马车。吴老也捧着寒髓散,颤巍巍地上去。
王大柱最后看了一眼晨曦中的王家大院,那熟悉的织机声隐约传来,带着生活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登上马车。
车轮滚动,在福伯亲自带领的一队精锐护院护送下,朝着那红褐色、仿佛在燃烧的赤焰山方向,疾驰而去。车厢内,王大柱紧紧握住柳青黛冰冷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也感受着自己心口那蛰伏蛊虫传来的、仿佛被远处地火吸引的微弱悸动。
这是一场向死而生的豪赌。目的地,是地狱的入口,还是新生的起点?无人知晓。只有那滚滚向前的车轮,碾过尘土,载着王家最后的希望,驶向那未知的烈焰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