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面,火光隐约映红了小片天空,远远传来更密集的锣声和模糊的喊叫。街上开始出现奔跑的人群,大多是看热闹的,也有零星提着水桶、面色惶急往那个方向赶的。
混乱便是最好的掩护。
王大柱压低斗笠,与刀哥混在人群中,快速向陈府后巷靠近。越是接近陈府,越能感受到府内的骚动。后门处,几名家丁打扮的人正神色紧张地张望,不时交头接耳,显然府内主力已被调去救火。
“就是现在。”刀哥低语一声,朝对面巷口打了个手势。
立刻,两个原本蹲在墙根看似无所事事的闲汉,突然吵嚷推搡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很快扭打在一起, blocking了后门通道,引得那几名家丁不得不呵斥着上前驱赶。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遮挡下,王大柱如同游鱼,贴着墙根阴影,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后墙根下。这里有一处废弃的狗洞,被杂草掩盖,是豆子之前告诉他的备用入口。
他毫不犹豫地扒开杂草,蜷缩身体,艰难地钻了进去。院内果然一片混乱,脚步声、呼喊声、泼水声从东面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大部分仆役都被调往火场,留守后院的也人心惶惶,无人注意墙角阴影下的动静。
王大柱根据豆子描述的路径,借助廊柱、假山和花木的掩护,快速向陈瑜所在的“静思园”摸去。越靠近那里,守卫反而越发森严。显然,大长老并未因火灾而放松对这里的控制。
静思园门口,两名腰佩短棍、神色精悍的护院牢牢守着,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硬闯不行。王大柱屏息凝神,藏身于一丛茂密的忍冬之后,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办?时间不等人!
就在这时,园内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嘶哑得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紧接着是碗碟被打碎的脆响和一个老者不耐烦的呵斥:“废物!连药都喂不进去!再去煎!”
机会!
王大柱心念电转。喂药?说明陈瑜还有救!而且里面的人手似乎不足,看守的注意力也被短暂吸引!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离开藏身点前,他向那哑婆子讨要的,本是贫民用来毒老鼠的劣质砒霜,量不大,但足够了。
他捡起一颗小石子,用瓷瓶里的粉末匆匆在石子上蹭了蹭,看准园内一株靠近围墙、枝叶繁茂的大树,运足力气,将石子猛地抛了进去!
石子穿过枝叶,发出“沙啦”一声轻响,落在了院内某处。
“什么声音?!”门口一名护院立刻警觉,看向院内。
“像是树上掉东西了?”另一人也有些疑惑。
“你进去看看!”先前的护院示意道。
一名护院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就在门开合的刹那,王大柱隐约看到院内还有一个老仆和一个小厮,正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门口只剩一人!
王大柱不再犹豫,趁着院内那名护院注意力被吸引到树下,门口那名护院也侧耳倾听院内动静的瞬间,他如同猎豹般从藏身处窜出,直扑那留守的护院!
那护院只觉眼角黑影一闪,刚来得及转头,一包辛辣的石灰粉(也是从哑婆子那里顺来的)便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呃啊!”护院猝不及防,顿时捂着眼睛惨叫出声。
王大柱毫不留情,一记狠辣的现代搏击肘击重重砸在其颈侧,护院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王大柱迅速将昏厥的护院拖到旁边花木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静思园的院门,闪身而入,反手将门栓插上!
院内,那查看情况的护院刚从那棵树下捡起一颗普通石子,一脸疑惑,听到门口动静刚回头,便见一个陌生男子闯了进来,而同伴不见踪影,顿时大惊失色:“你是什么人?!”
旁边那老仆和小厮也吓得呆立当场。
王大柱根本不答话,目光迅速扫过院子,立刻锁定正屋洞开的房门内,那张病榻上形容枯槁、嘴角沾着血迹、正痛苦喘息的身影——正是陈瑜!
他猛冲过去!
“拦住他!”那护院反应过来,怒吼着扑上,抡起短棍砸向王大柱后脑。
王大柱仿佛背后长眼,一个矮身滑步避开,顺势从地上抓起一把刚才打碎的瓷片,看也不看向后猛地一甩!
瓷片尖锐,虽不致命,却狠狠划破了护院的脸颊和手臂,疼得他动作一滞。
就这一滞的功夫,王大柱已经冲入屋内,扑到床前。
“陈兄!陈瑜!”他急唤两声,触手所及,陈瑜额头滚烫,气息微弱,嘴唇发紫,明显是中毒迹象!
“药…药里有毒…”陈瑜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神涣散,“大长老…他…”
“我知道!撑住!”王大柱飞快地从怀中掏出另一个小布袋,里面是福伯准备的常用解毒散,虽不一定对症,但希望能暂时压制毒性!他强行撬开陈瑜的嘴,将药粉倒了进去。
就在这时,身后的护院已经捂着伤口冲了进来,面目狰狞:“找死!”短棍带着风声砸下。
同时,院门外也传来了急促的撞门声和吼声:“里面怎么回事?!快开门!”显然是其他地方的守卫被惊动了!
前后夹击,危在旦夕!
王大柱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猛地将陈瑜往床内侧一推,自己就势一滚,躲开短棍,同时抓起桌上的药碗狠狠砸向那护院!
药汁四溅,护院下意识一挡。
就是现在!王大柱如同弹簧般跃起,不是攻击,而是扑向了房间的窗户!
“砰!”他合身撞碎了木窗,带着无数木屑碎纸跌落在院中,就地一滚,毫不停留地冲向院墙!
“他跑了!追!”屋内的护院和刚刚撞开院门冲进来的其他守卫怒吼着追来。
王大柱心跳如鼓,肾上腺素飙升。他根本不敢回头看,凭借来时的记忆和一股狠劲,疯狂地在熟悉的路径上奔跑,翻墙、钻洞、利用一切障碍阻挡追兵。
身后脚步声、呼喝声紧追不舍,越来越近!
突然,前方巷口闪出一个人影——是刀哥!
“这边!”刀哥低吼一声,猛地将旁边一个堆满废弃竹筐的推车掀翻, blocking了狭窄的巷道!
追兵被暂时阻隔,咒骂声不断。
刀哥一把拉住几乎脱力的王大柱:“走!”
两人钻入另一条更复杂的小巷,七拐八绕,听着身后的喧嚣逐渐被甩远,最终再次回到了那间熟悉的、挂着破灯笼的柴扉外。
哑婆子依旧坐在石墩上,仿佛从未离开过。她抬眼看了看狼狈不堪、气喘吁吁的两人,浑浊的目光在王大柱染血的衣袖上停顿了一瞬,然后默默起身,让开了进门的路。
王大柱冲进土坯房,芸娘和翠儿立刻迎了上来,看到他衣袖上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吓得花容失色。
“相公!你受伤了?!”
“没事,不是我的血。”王大柱摆摆手,瘫坐在炕沿,大口喘着气,心脏仍在狂跳。
虽然救人的计划失败了,但他确认了陈瑜还活着,而且是中了毒!更重要的是,他制造了混乱,留下了痕迹!大长老此刻定然惊怒交加!
“豆子…豆子回来了吗?”他急问。
话音未落,柴扉再次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正是豆子!他比王大柱更加狼狈,脸上有烟灰,头发烧焦了一绺,衣衫也被撕破,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王东家!俺…俺成功了!火放起来了!很大!俺看到好多人跑去救火!”他激动地汇报,随即看到王大柱的样子,声音又带上了哭腔,“您…您没事吧?少东家他…”
“他还活着,但中了毒,被看得死死的。”王大柱沉声道,拍了拍豆子的肩膀,“你做得很好,非常勇敢!”
豆子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忿忿道:“那些坏蛋!俺放火的时候,听到有人喊…说‘祭品不能有事’,要加派人手去看住少东家那边!”
祭品!果然!陈瑜就是他们选定的祭品之一!
王大柱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万毒窟和大长老的计划正在加速,陈瑜危在旦夕,而积水潭那边的布置恐怕也已完成大半!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必须在那所谓的“时机”到来之前,找到破局之法!
而此刻,他手中能打的牌,似乎只剩下那封寄往江南的信,以及…漕帮雷爷对积水潭的监视。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黑暗中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