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五一过，年节的气氛便如同退潮般，迅速从京城的大街小巷消散。商铺陆续开张，小贩重新摆起摊子，人们的生活回到了原有的轨道。王府内，周婉娘也开始着手安排节后的各项事宜，府中下人各司其职，一切井然有序。
内务府的订单是当前的重中之重。王大柱几乎每日都要去城外工坊盯着，亲自查验每一匹帆布和扎染布的质地、颜色和尺寸，确保符合要求，甚至比要求的标准更高。他知道，这不仅是笔生意，更是王家在京城立足的一块试金石。
这日傍晚，王大柱从工坊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进展顺利，第一批货已快要备齐，只待最后的检查和打包。
周婉娘见他回来，亲自端上一杯热茶，又吩咐丫鬟去打热水给相公洗漱。她看着王大柱略显清减的脸颊，柔声道：“相公辛苦了，事情再忙，也要顾惜身子。”
“无妨，看到货物顺利，心里踏实。”王大柱接过茶盏，指尖无意间触到周婉娘的手，只觉得温软细腻。周婉娘微微垂眸，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随即自然地收回手，转身去安排晚膳。
晚膳时，王老抠难得地过问了几句布行的生意，听说内务府的订单进展顺利，老头子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哼哼道：“嗯，还算没给老子丢脸。跟宫里打交道，仔细着点，别抠抠搜搜，但也别当冤大头！”虽是叮嘱，语气里却透着满意。
林红缨扒拉着饭，插嘴道：“相公，那漕帮的混蛋这几天没再来找麻烦吧？我手都痒了！”
王大柱笑道：“暂时没有。有红缨在，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芸娘和翠儿小声交流着新想出的花样，打算用在下一批试做的荷包上。梅香和秋菊则低声讨论着药材，似乎对下一次药敷有了新的调整思路。苏静蓉依旧安静用餐，偶尔抬眼扫视一下厅外，这是她多年习惯使然。
一切看似平静，但王大柱心中那根弦并未放松。他深知，永昌布号不会轻易罢休，漕帮那边也只是暂时蛰伏。
果然，夜深人静时分，变故陡生。
王大柱刚在秋菊送来的香露帮助下入睡不久，便被一阵极其轻微的瓦片摩擦声惊醒。这声音极轻，若非他近日感觉变得敏锐，几乎难以察觉。他立刻睁眼，屏息凝神，体内那丝微弱的内息似乎也感应到危机，悄然流转。
几乎在同一时间，隔壁房间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接着是林红缨的一声低喝：“哪来的毛贼！”
王大柱迅速披衣起身，并未贸然冲出去，而是贴近窗边，透过缝隙向外观察。只见月光下，庭院中有三四条黑影正与林红缨缠斗在一起。林红缨手持短棍，招式刚猛，力大势沉，逼得那几人无法近身，但对方显然也是练家子，配合默契，身法灵活，一时僵持不下。
与此同时，王大柱听到自己书房方向传来轻微的撬动声。他心念电转，对方这是声东击西！真正目标可能是书房里的账册、契约，或是其他重要物品！
他正欲出声示警，一道白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屋顶之上，正是苏静蓉。她甚至没有拔出兵器，只是身形一晃，便如一片落叶般飘下，下一刻，书房那边便传来两声沉闷的倒地声。
庭院中的战局也瞬间改变。林红缨见苏静蓉已解决另一边，精神大振，短棍横扫，力道更添三分，口中喝道：“给我躺下！”一名黑衣人躲闪不及，被棍梢扫中肋部，顿时惨叫一声，踉跄后退。
另外两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便要翻墙逃走。
“想走？”林红缨岂容他们逃脱，足下发力，便要追去。
“红缨，留活口！”王大柱此时才推开房门，沉声喝道。
林红缨闻言，手腕一抖，短棍变扫为点，精准地点向其中一人腿弯穴道。那人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另一人却已跃上墙头。
就在此时，墙外黑暗中传来一声惊怒的闷哼，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即，府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似乎是巡夜的官兵被惊动了。
苏静蓉从书房方向走来，手中提着两个软瘫的黑衣人，随手丢在院中，声音清冷：“书房两个，解决了。墙外还有一个，被我的暗器打中，应该跑不远。”
王大柱走上前，借着月光看向院中被林红缨制住和苏静蓉提来的三个黑衣人。三人皆蒙着面，眼神凶狠中带着一丝惊惧。
“搜身，看看有什么线索。”王大柱吩咐道。
林红缨和苏静蓉动手搜查，除了几把普通的匕首和飞镖，并未找到能证明身份的物品。但其中一人手腕上，隐约露出一个青色的船锚刺青。
“漕帮的人？”林红缨看向王大柱。
王大柱面色沉静，心中却已明了。这不仅仅是试探了，而是直接动手，想要窃取机密或是制造混乱。看来，内务府的订单，确实让某些人坐不住了。
这时，得到消息的周婉娘也带着几个手持棍棒的护院赶了过来，看到院中情形，她脸色微白，但很快镇定下来，指挥道：“先把人捆了，关到柴房去，仔细看管！赵干，你去门口跟官差解释，就说进了毛贼，已被我们自家护院拿住，不劳他们费心。”
处理完这些，周婉娘走到王大柱身边，担忧地看着他：“相公，你没事吧？”
“我没事。”王大柱摇摇头，握住她微凉的手，“有红缨和静蓉在，他们伤不到我。”
他看向漆黑的夜空，眼神锐利。这一次，对方已经亮出了爪子。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他还击了。只是，这还击的方式，需要好好思量。直接对上漕帮并非明智之举，或许，该从永昌布号那边，或者……内务府孙公公那里，寻个突破口。这京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