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七的身体在夏天怀中逐渐冰冷、僵硬,最后一丝生机也彻底消散。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带着遗憾与平静的脸庞,深深烙印在夏天的脑海里。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但更强烈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他不能倒下。石老七用生命换来的信息和喘息之机,他必须珍惜。
夏天轻轻将石老七的遗体放平在地上,用那件沾满泥污的深灰色外衣,仔细盖住了他的脸。然后,他挣扎着站起身,环顾这片狼藉绝望的后院。井口那层由他鲜血、令牌残力、浩然印共鸣和阵法残骸勉强维持的金红色光幕,依旧在微微闪烁,抵挡着井底那无声的恐怖。但光幕的光芒明显比刚才黯淡了一丝,边缘处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石老七说得对,这临时封印,撑不了太久。
他必须尽快处理石老七的后事,然后想办法加固封印,或者……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
首先,是让石老七入土为安。不能让他的遗体暴露在这阴邪之地,更不能让井底那东西有机会亵渎。夏天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回到老宅,找来那把石老七用过的柴刀和一把锈迹斑斑的旧铁锹。他选择在老宅前院一处相对干燥、阳光能照射到的角落,开始艰难地挖掘墓穴。
每挥动一下铁锹,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左腿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粗糙的布条。汗水混合着血水和泥土,从他额角滑落,模糊了视线。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机械地、一下一下地挖掘着。泥土的腥气、草根被切断的涩味,以及身体极限劳作带来的痛苦,反而让他暂时忘却了心中的悲恸和恐惧。
墓穴不需要多深,能容下一人即可。当最后一个土块被铲出,夏天已几乎虚脱。他瘫坐在坑边,大口喘息了许久,才积蓄起一点力气,回到后院,小心翼翼地将石老七的遗体抱起,一步一步,踉跄着挪到前院,轻轻放入那简陋的土坑之中。
没有棺木,没有仪式,只有一捧黄土,掩盖了一位无名英雄的忠骨。夏天用颤抖的手,将泥土一点点推入坑中,直到完全覆盖。他找来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立在坟前作为标记,却不知道该刻上什么。石老七,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
“石大叔,您安息吧。”夏天跪在坟前,声音沙哑低沉,“您的恩情,我夏天铭记在心。井底的东西,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您未竟之事,我来完成。”
简单的祭奠之后,夏天不敢再多做停留。他知道,时间紧迫。他回到后院,警惕地观察着井口的封印。光幕又黯淡了一些,裂纹似乎也扩大了少许。井底依旧死寂,但那死寂中蕴含的压迫感,却比之前更加沉重,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必须想办法加固封印。可是,他能用什么?令牌碎片已经彻底沉寂,浩然印的力量遥不可及且难以引动,阵法材料也消耗殆尽。他只剩下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和流淌着的、与这口井有着宿命纠缠的夏家血脉。
夏天走到井边,再次咬破已经伤痕累累的指尖,将新鲜的血液滴在光幕裂纹最明显的地方。鲜血滴落,发出“嗤”的轻响,融入光幕,裂纹似乎被暂时弥合了一丝,光芒也稍微亮了一点点。但这显然是饮鸩止渴,他的血有限,而光幕的消耗是持续的。
他必须找到更有效的方法。石老七临终前提到,“浩然印”是钥匙,需要“真正的光源”才能彻底激发净化。而“阴髓”是井底那东西的力量核心和弱点。还有……村里可能存在的内奸。
这些线索支离破碎,如同一团乱麻。当务之急,是稳住眼前的局面。
夏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回想石老七到来后的一切细节,尤其是他布置阵法、使用草药和那些特殊物品的手法。虽然不懂原理,但或许可以模仿一二?
他回到老宅,将石老七包袱里剩余的东西全部翻找出来:一小撮赤硝粉,几根醒魂草,那面已经碎裂的铜镜碎片,还有那瓶用完的辟邪水空瓶。东西少得可怜。
他尝试着将赤硝粉均匀地撒在井口光幕的外围,希望能增强一些阳刚之气,抵御阴邪侵蚀。粉末落下,与光幕接触,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似乎有点效果,但很快就被井口散发的阴寒之气中和了。
他又试着点燃一根醒魂草,想看看能否再次增强自己的感知,找到封印的薄弱点。但这一次,草烟吸入,带来的不再是清醒,而是一阵剧烈的头晕和恶心,显然他的身体和精神已经无法再承受这种刺激。
办法似乎都用尽了。夏天颓然坐倒在井边,看着那不断黯淡、裂纹渐增的光幕,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难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前院石老七那座新坟。坟头的泥土还很新,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忽然,他注意到,坟堆旁的一小片泥土颜色似乎与周围略有不同,微微泛着一点不寻常的暗红色。
他心中一动,挣扎着爬过去,用手扒开那片泥土。泥土下面,赫然埋着一个小巧的、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是石老七留下的?!他什么时候埋下的?是临终前的暗示?还是无意中掉落被掩埋?
夏天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小心翼翼地挖出那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本纸张泛黄、边缘破损严重的线装小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册子,里面的字迹娟秀而古老,很多他都不认识,但夹杂着一些简单的图案和符号。他快速翻阅着,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某一页上!
那一页上,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图案,图案的核心,赫然是一口井的简笔画!旁边用朱砂小字标注着:“封阴镇煞阵(残)”,下面还有几行更小的注解,提到了“地脉节点”、“阴煞之源”、“以血为引,辅以阳刚之物,可暂封其口”等字样!
虽然只是残篇,很多关键细节缺失,但这无疑是针对这类“锁魂井”的封印阵法!石老七竟然随身带着这个!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提前准备了后手?
希望之火再次在夏天心中燃起!虽然只是残阵,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他必须试一试!
他仔细研究起那残破的阵法图,试图理解其中的原理和布阵方法。与此同时,井口的光幕,又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分。
夜幕,即将再次降临。孤身一人的夏天,手握着一线渺茫的希望,开始了与时间、与井底恶魔的又一轮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