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避难所的窗格,在林小满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缓缓睁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那层薄薄的旧棉被,又暖了。
不是太阳晒的,也不是暖气烘的。
是从里面渗出来的热。
这已经是第七次了。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发烧,可体温正常;后来怀疑被子吸了潮气发酵产热,可干燥如初;再后来,她在夜里悄悄把被子摊开晾着,第二天清晨却发现它依旧蜷在床中央,像被人睡过一整晚。
于是,她缝了那个小录音器。
纽扣大小,是基地“懒园”工坊最隐蔽的型号。
她趁夜把线头藏进棉絮深处,没惊动任何人。
第二天回房时,心跳几乎停了一拍。
录音里没有尖叫、没有异响,只有一段极轻的呼吸声,绵长而安稳,像是有人正做着深沉的梦。
接着,一道慵懒到近乎撒娇的女声模糊响起:
“……空调别开太低……对腰不好……”
林小满愣了很久。
她没哭,也没喊人来看。
只是默默关掉录音,把被子叠好,放在膝上抱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新来的小男孩缩在角落发抖——他总做噩梦,梦见丧尸啃咬铁门的声音。
没人有空陪他入睡,除了林小满。
她掀开自己的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一半。
“分你点温暖。”她说。
那一夜,男孩第一次睡得香甜。
醒来后喃喃道:“有个姐姐跟我说……‘睡吧,我帮你扛着噩梦’。”
林小满没问细节。
她只是低头看着被角,那里似乎比昨夜更暖了一些。
——她开始相信,有些人死了,却比活着的人还忙。
与此同时,“平凡史诗计划”总部的灯光彻夜未熄。
小瞳站在全息投影前,指尖划过一串串跳动的数据流。
她的神情平静,眼底却藏着某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最敢午睡奖”“最不倦奋斗者”“让番茄幸福生长奖”……
这些听起来荒唐的奖项,此刻正被郑重地刻进末世文明的年鉴里。
“这算什么荣誉?”一名老科学家皱眉质疑,“我们该表彰的是战斗英雄、资源开拓者、异能研究员!而不是……一个因为懒得搬花盆,结果让植物长得更好的小孩?”
小瞳没有反驳。她只是调出一段加密日志。
屏幕亮起,数据瀑布般倾泻而下:
【事件编号:E - 3217】
【触发条件:个体主动选择“非必要不行动”状态】
【影响范围:全球分布式共振】
【峰值覆盖:北纬38°至南纬15°,持续47分钟】
【同步效应:3217名异能者进入深度修复态,平均能量恢复率 + 63%】
“这不是巧合。”小瞳声音很轻,却压下了所有喧哗,“过去一年,每当有人真正‘躺平’,系统就会自动响应。气温会降半度,空气里的躁动因子减少,连变异兽都会暂停游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我们在颁奖吗?不。我们是在确认——她还在。”
台下陷入长久寂静。
有人低头抹了眼角,有人默默举起手,申报下一届“最理直气壮赖床奖”。
而在基地最高层的私人居所内,陆星辞正跪坐在整理箱前。
苏凉月的遗物不多。
几件旧衣服,一堆零食包装袋,还有一堆写着“已签到”的便签纸。
他一件件收着,动作缓慢得像怕惊醒什么。
最后,他拿出那只鸭子枕头。
黄色,圆脑袋,嘴角微微上扬,洗得有些褪色,但依旧蓬松柔软。
是她生前最爱抱着睡觉的那个。
他本想将它锁进保险柜,作为最后的纪念。
可第二天早上,它出现在自己床头。
他放回去。
第三天,它又回来了。
这次,他没再动。
而是伸手,轻轻拍了两下那扁扁的鸭脑袋。
“你连枕头都学会自己走回家?”
话音刚落,房间角落的系统终端忽然“滴”了一声。
打印机缓缓吐出一张纸条:
【温馨提示:本系统支持枕头自动导航功能,无需额外付费】
陆星辞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笑得眼角微红。
他把枕头抱进怀里,低声说:“那你倒是让她也回来一趟啊……至少,让我看看她现在是不是还在偷吃我藏起来的巧克力。”
房间里安静片刻。
然后,枕头轻轻陷下去一块——仿佛真有谁刚躺上去,懒洋洋翻了个身。
窗外风起,树叶沙沙作响。
像一句未说完的回应。【第386章:梦的余温】
颁奖礼的灯光缓缓暗下,聚光灯却仍固执地停在林小满身上。
她站在高台中央,小小的身体裹在一件宽大的旧毛衣里——那是“懒园”回收改造的衣物,袖口还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番茄花。
台下数千双眼睛望着她,有好奇,有怀念,也有不信。
毕竟,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凭什么代表整个“番茄花园”领取首届“最让植物幸福生长奖”?
可当她举起手中那颗金红饱满的番茄时,全场忽然静得连呼吸都轻了。
“它没打药,也没补光。”林小满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寂静,“它只是每天听着我讲睡前故事长大。我说,苏凉月姐姐最爱吃番茄锅底,要是这颗能红得像火锅底料,她一定会笑。”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果皮,像是怕惊醒什么沉睡的东西。
“我知道她去哪了。”
一句话如石落深潭。
前排几位异能研究员猛地抬头,安保人员下意识握紧武器。
小瞳站在后台阴影处,手指微微一颤,却没有阻止。
林小满仰起脸,目光扫过人群:“她说,她没走,只是换了个方式躺着。她说,下次谁想她了,就躺着吃这个,然后做个长长的梦。”
话音落下的一瞬,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人裤兜、手包、战术腰带里的手机,同时震动。
不是铃声,不是提示音,而是一种低频的、几乎贴着骨头共振的嗡鸣。
屏幕自动亮起,没有发件人,没有信号来源,只有一行字静静浮现:
【梦已加载,祝您晚安】
有人猛地站起,翻查系统日志;有人颤抖着删除信息,却发现它早已消失无踪;更远处,一名SS级念力者试图用精神扫描追踪信号源头,却在瞬间头痛欲裂,冷汗直流——他的意识被某种温柔却不可违逆的力量推出了数据流。
“不是攻击……”他喃喃道,“是‘签到’。”
那一夜,基地破天荒实现了百分之百的入睡率。
连最焦躁的伤员、最警惕的守夜人都沉入了久违的深眠。
梦境中,有人看见一片漂浮的菜园,藤蔓缠绕成秋千;有人听见熟悉的女声哼着荒腔走板的歌谣;还有人梦见自己躺在云朵上,而大地正缓缓降温,躁动的丧尸群原地蹲坐,像一群迷路的孩子。
而在基地最高层的茧室,陆星辞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那只黄色鸭子枕头。
墙上的全球“躺平指数”地图正进行最后一次更新。
曾经支离破碎的光点,如今连成一片浩瀚星河。
北美的废墟、南极科考站残存营地、甚至深海避难舱……每一处安心入睡的人类聚集地,都在发光。
他看着,忽然低笑出声。
“你说替你活得好一点……可你早就教会我们,‘好’不是活成谁,而是终于能躺着,做自己。”
窗外,晨光初现,淡金色洒在窗台的番茄盆栽上,叶片轻轻一颤,仿佛被谁拂过。
枕头忽然微微陷下,右侧压出一道清晰的凹痕,就像刚刚有人懒洋洋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绒毛里。
陆星辞没动,只是将枕头搂得更紧了些。
而在遥远的新城边缘,一座由废弃幼儿园改建的育婴所内,一名新生儿在睡梦中咧嘴笑了。
嘴角上扬的弧度,天真又狡黠,像极了某个爱吃辣锅、讨厌早起、总说“明天再拯救世界”的咸鱼。
没人知道,那孩子的保温箱上,贴着一张褪色便签,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今日签到成功 · 奖励:初始梦境接入权限】
同一时刻,林小满悄悄拆下录音器,指尖微颤。
她望着掌心那枚纽扣般的装置,沉默良久,最终把它轻轻塞进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