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布，慢慢覆盖住城市的天空。夕阳最后一点暗橘色光芒消失在厂房的屋顶后，风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带着郊外特有的、混合着尘土与枯草的凉意，吹得林暖暖的白色裙摆微微晃动。
赵磊走在小队最前面，手里握着打开保险的手枪，目光警惕地扫过前方的土路。这条路通向城外的临时安全点，原本是工业区的运输通道，路边散落着废弃的铁桶和生锈的钢筋，在夜色里勾勒出狰狞的轮廓。李娜走在林暖暖身侧，右手不自觉地靠近腰间的急救包，眼神时不时落在林暖暖脸上 —— 从离开市中心开始，她就发现林暖暖的状态越来越差。
林暖暖的脚步比刚才慢了许多，不再是落地轻盈的模样，每一步踩在土路上，都会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像是连抬起腿的力气都在慢慢流失。她的指尖原本萦绕的黑色光晕，此刻变得忽明忽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偶尔会彻底熄灭几秒，又在皮肤下的黑色纹路涌动时重新亮起。她的嘴唇没了血色，脸色苍白得像蒙了一层薄霜，呼吸也比之前浅了许多，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右手会下意识地按在胸口，仿佛那里有持续的钝痛在蔓延。
“还能走吗？” 李娜轻声问，声音放得极柔，生怕惊扰到她。刚才 “等你回家” 的冲动过后，此刻看着林暖暖虚弱的样子，她心里只剩下担忧 —— 这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小女孩，说到底也只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林暖暖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侧过头，看向身后的城市方向。夜色里，原本死寂的城区此刻亮起了零星的、诡异的红光，那是诡异眼睛反射的光，伴随着隐约的嘶吼声，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终于挣脱了束缚。她能感觉到，自己离开后，原本被古神力量压制的诡异们，正在失去最后的忌惮，本能的凶戾开始复苏。
“走。” 她只吐出一个字，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脚步却重新加快了些，像是在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不适。古神的意识在她脑海里依旧沉默，但那股冰冷的力量却像不断膨胀的气球，撑得她的意识空间隐隐作痛，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必须尽快到达安全点。
王浩和另外两个士兵走在队伍最后，形成殿后的阵型。他们的枪口始终对着身后的来路，手指扣在扳机上，肌肉紧绷。王浩时不时回头张望，每次看到城区方向的红光和听到嘶吼声，都会忍不住皱紧眉头：“队长，后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那些东西好像…… 开始打架了？”
赵磊没有回头，他的耳朵也捕捉到了那些不寻常的声响 —— 不再是之前整齐的、臣服的寂静，而是混杂着撞击、撕咬、粘液滴落的混乱声响，像是一场无序的屠杀正在城区里上演。“不用管它们，” 他沉声说，“只要它们不追过来，我们就尽快撤离。”
可话音刚落，身后的嘶吼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伴随着一阵急促的、翅膀扇动的 “呼呼” 声。
“小心！” 赵磊猛地转身，枪口对准来路。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身后。夜色里，一道黑色的影子正快速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 —— 是之前臣服在街道上的蝙蝠诡异！它的翅膀上沾着黑色的粘液，猩红的眼睛里满是疯狂，嘴里还叼着一块血淋淋的肉，显然是从其他诡异身上撕下来的。
更远处，越来越多的诡异开始朝着城外扩散。原本趴在市中心的屠夫诡异，此刻正挥舞着大刀，砍向一只体型较小的诡异，大刀落下时，黑色的粘液和碎肉飞溅；那个穿着破烂连衣裙的女诡异，指甲上还挂着碎肉，正追着几只逃窜的小诡异，每一次扑击都能带起一阵腥风；甚至连之前躲在黑雾里的、没有固定形态的诡异，也开始互相吞噬，黑雾翻滚着，发出 “滋滋” 的融合声。
整个城市彻底变成了诡异的猎场，失去了林暖暖体内古神力量的压制，它们本性中的残暴彻底爆发，不再有任何秩序，只剩下弱肉强食的本能。
“它们过来了！” 王浩的声音带着紧张，他对着最先飞来的蝙蝠诡异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擦过蝙蝠诡异的翅膀，留下一道血痕。蝙蝠诡异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却没有退缩，反而加快了速度，朝着队伍最边缘的一个士兵扑过去。
“开枪！拦住它们！” 赵磊大喊，手里的枪连续开火，子弹朝着蝙蝠诡异的头颅射去。
李娜下意识地将林暖暖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握住了腰间的手枪。可就在她准备扣动扳机时，身边的林暖暖突然踉跄了一下，身体朝着侧面倾斜。
“小心！” 李娜连忙收回手，伸手去扶林暖暖。指尖刚碰到林暖暖的胳膊，就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冷 —— 那不是正常的体温，而是像摸到了一块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石头。
林暖暖没有回应她的搀扶，她的眼前突然开始发黑。耳边的枪声、诡异的嘶吼声、士兵的呼喊声，都像被一层厚厚的棉花裹住，变得模糊而遥远。脑海里原本沉默的古神意识，此刻突然开始躁动，那股冰冷的力量不再受她控制，开始在她的血管里疯狂游走，像是要冲破皮肤的束缚。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快速下沉，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之前被强行压制的疲惫和痛苦，此刻全部爆发出来，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连站着都变得异常艰难。她想抓住什么，想对李娜说 “我没事”，可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手指也只能徒劳地在空中抓了一下，然后彻底失去了支撑。
“！” 李娜惊呼一声，连忙伸出双臂，将林暖暖软软倒下的身体抱住。怀里的人很轻，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心里发慌。她能感觉到林暖暖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原本泛着淡淡黑色的瞳孔，此刻也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垂在苍白的脸上，像停了两只脆弱的蝶。
“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赵磊听到惊呼，立刻放弃了射击，快步跑过来，蹲在李娜身边。蝙蝠诡异见他们注意力转移，又朝着士兵扑过来，王浩和另一个士兵连忙火力掩护，枪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急促。
王浩一边开枪，一边回头看：“队长！她还有呼吸吗？”
“有！” 赵磊伸出手指，轻轻放在林暖暖的鼻下，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流，他又摸向林暖暖的手腕，脉搏跳动得又轻又快，像随时会断掉的线，“脉搏很弱！应该是之前承受的力量太强，身体撑不住了！”
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对讲机，手指因为急切而有些颤抖，按了好几次才按通通话键。对讲机里传来指挥中心嘈杂的背景音，还夹杂着其他区域的报告声，赵磊对着对讲机大喊，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指挥中心！指挥中心！这里是留守小队！我们在城西撤离路线上，目标突然晕厥！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呼吸和脉搏都很弱！周围有大量诡异正在互相厮杀，已经有部分诡异朝我们这边过来了！请求紧急支援！请求医疗组立刻前往接应点！重复！请求紧急支援！”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留守小队收到！支援部队已经从临时安全点出发，十分钟内到达！医疗组同步前往！你们务必保护好目标，坚持到支援到达！不要与诡异正面冲突，优先撤离！”
“收到！” 赵磊收起对讲机，抬头对其他士兵说，“王浩，你和小张继续掩护，阻止诡异靠近！小李，你和我抬着她，我们往接应点方向撤！动作快！”
“是！” 李娜立刻点头，她和赵磊小心翼翼地将林暖暖扶起来，赵磊托着林暖暖的后背，李娜托着她的腿，两人合力将她抬起来，尽量保持平稳，避免颠簸。林暖暖的头歪在赵磊的胳膊上，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却没有醒来，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王浩和小张背靠着背，对着涌过来的诡异持续射击。子弹打在蝙蝠诡异的翅膀上，将它的翅膀打穿了一个洞，蝙蝠诡异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掉在地上，却很快又爬起来，继续朝着他们扑来。远处的屠夫诡异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向，挥舞着大刀，朝着这边慢慢走来，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黑色的粘液顺着刀身往下滴，在土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快走！我们掩护你们！” 王浩大喊，对着屠夫诡异的方向连开几枪，子弹打在它的身上，只留下几个浅浅的血洞，根本无法阻止它的脚步。
赵磊和李娜不敢耽搁，抬着林暖暖，快速朝着接应点的方向跑。土路上的碎石硌得他们的脚生疼，却没有人停下脚步。李娜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怀里的林暖暖，心里满是担忧 —— 这个小女孩，明明拥有能让所有诡异臣服的力量，此刻却脆弱得像一件易碎的瓷器，她真的能撑到支援到来吗？
而在林暖暖沉入黑暗的意识深处，古神的意识正缓缓舒展。
之前被林暖暖强行压制的、属于古神的力量，此刻像挣脱了枷锁的潮水，开始在她的意识空间里回流。那些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不再受林暖暖意志的束缚，慢慢汇聚成一团黑色的雾，悬浮在意识空间的中央。
古神能清晰地 “看到” 林暖暖意识的状态 —— 像一盏快要耗尽油的灯，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随时会彻底熄灭。它终于明白，林暖暖晕倒的原因，不是因为外界的攻击，而是她的身体和意识，根本无法长时间承载自己的力量。
人类的躯体太脆弱了，人类的意识太渺小了，即使林暖暖因为执念而拥有了承载古神力量的潜力，也终究有极限。之前林暖暖暂时掌控力量时，古神还在担忧，自己会被这个人类的意识彻底吞噬，失去自主，变成她的 “力量来源”。
可现在，林暖暖的晕厥，让它彻底放下了心。
力量正在回流，一点点重新掌控这片意识空间。古神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没有被削弱，反而因为之前的 “融合”，变得更加适应这具躯体。林暖暖的身体只是暂时 “罢工”，只要她醒来，或者她的意识彻底崩溃，这具躯体最终还是会属于自己。
“原来如此……” 古神的意识里没有情绪波动，却带着一种释然的平静。它不再躁动，而是慢慢收缩成一团，蛰伏在林暖暖意识空间的最深处，像一头耐心等待猎物的野兽，安静地感受着力量的回流，等待着下一个苏醒的时刻。
夜色里，赵磊和李娜抬着林暖暖，在王浩和小张的掩护下，朝着接应点的方向快速奔跑。身后的诡异嘶吼声越来越近，子弹壳落在地上的 “叮当” 声、诡异的嘶吼声、士兵的喘息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紧张而危险的撤离画面。而他们怀里的林暖暖，依旧沉睡着，对外面的危机和意识深处的古神，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