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京兆府,阳光落在身上,却暖不起来。承梅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去找每个势力的当家朝堂里或许有十三殿的人。我摸出玉佩,指尖用力攥紧,麒麟纹硌得掌心发疼。
前太子萧云离、列云阁、冥王府、黑冥组织......这些名字像散落的珠子,而十三殿,就是串起它们的线。
要查清这一切,怕是得从三足金乌蛋开始——承梅说她顺应天时,那这金乌蛋,到底藏着什么?
我翻身上马,缰绳一扬,告诉暗卫:来两个人,随我去城东通济行。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声响里,我忽然想起承梅的名字。
承梅,承载寒梅。她像株开在雪地里的梅,看着脆弱,却藏着刺,而她身后的十三殿,怕比寒冬更冷。
这面纱,既然要揭,就得一层层,慢慢来。
………………
城东,通济行依然岿然不动,屹立在距离东城门不远处。
没想到徐大海,被京兆府人赃并获,通济行竟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客户络绎不绝!
劳驾。
我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随从,指尖叩了叩柜台。
穿青布短打的伙计,见我腰间悬着冠军侯的鎏金腰牌,急忙上前,弓腰询问道侯爷.....您是?
冠军侯,王轩。我看着他额角渗汗的模样,放缓了语气,徐大海不是人赃并获吗?通济行怎会还在营生?
伙计咽了口唾沫,忙不迭从抽屉里翻出契书:大人有所不知,这商行前两日里就易主了。
徐老板犯事前,就把通济行连同名下几处房产,全卖给了皇甫家的青云公子。
皇甫青云?
我指尖在契书落款处顿住。
那三个字的笔锋凌厉,倒有几分皇甫家族的风骨。
皇甫家......前太子萧云离的母族。
一年前太子被废后,皇甫家虽未被株连,却也沉寂了许多,怎么会突然接手徐大海这趟浑水?
是皇甫家族的人?我追问。
是呢,掌柜点头如捣蒜,青云公子是帝都皇甫家当家人的皇甫流云的第二子,他的长子,就是您前一届帝都试炼的榜眼——皇甫破云。
我谢过掌柜,转身时一片恰好落在肩头。
徐大海背景极为神秘,自从被逮捕到京兆府大牢,就从未言语一二。
通济行明着做绸缎生意,暗里却替人转移贪腐赃款和贩卖高品宝物和功法等资源物资。
这事我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才抓到实证,将其当场捕获。
皇甫家此刻接手,是单纯的商业布局,还是......想替萧云离清理旧迹?
去城南皇甫府。我翻身上马,马蹄踏过石板路,惊起几只檐下的麻雀。
皇甫府的朱门比镇北王府矮了半尺,却透着几分世家的内敛——门簪是镂空的缠枝莲,门环是衔着铜铃的瑞兽,连守门的仆役都穿着浆洗得笔挺的青绸褂子。
通报姓名时,仆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还是恭敬地引着我穿过三进院落。
正厅里没设茶,只摆着一架古琴,琴案上的檀香燃了半截,烟气斜斜地飘向窗外。
廊下的石榴树开得正盛,红得像团火,我站在树影里等了片刻,就见一个穿月白锦袍的中年男子从偏厅走来。
他鬓角微霜,眉眼却和宫中那位已逝的皇甫皇后有七分像,正是皇甫家在帝都的当家人,皇甫流云。
王大人稀客。
他抬手请我进书房,声音温和却带着疏离,镇北王府与我皇甫一家,自从皇后薨了,便再也没有任何来往,怎么今日寻到我这小地方来了?
书房里摆着满架的书,靠窗的位置设着张梨花木书桌,桌上摊着幅未完成的山水画。
我坐下时,他亲手沏了杯碧螺春,茶汤碧清,飘着两片茶叶。
皇甫先生,我开门见山,通济行如今归了皇甫家?
他执壶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笑:是小儿青云贪新鲜,从徐大海手里买的。那商行地段好,生意一直不错,便就买了下来,还算小赚一笔呢。
徐大海的底细,皇甫先生该清楚。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背后是什么势力背景,我们还没有查清楚,京兆尹府刚立了案。皇甫家接手通济行,就不怕惹上麻烦?
皇甫流云将茶杯推到我面前,指尖轻叩桌面:王大人放心,青云买铺子时,只查了地契和铺面账目,徐大海的脏事与我们无关。
若是官府需要查案,皇甫家随时配合。他语气坦然,眼神却没看我,落在那幅山水画上。
我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瓷杯的微凉:那皇甫家与前太子萧云离......
这话一出,书房里的檀香仿佛都凝住了。
皇甫流云转过身,望着窗外的石榴树,半晌才开口:一年多前太子被废,陛下虽未牵连我皇甫家,却也禁了我们与东宫往来。
这一年多来,除了逢年过节托人送些衣物,我们几乎没见过他。
几乎?我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
他苦笑一声:今年皇后祭日,你父王特许他离开东宫祭拜,才得以一见,仅此而已。
他转回头,眼中添了些疲惫,王大人,皇后是我亲妹妹,云离是她唯一的孩子,我若说对他毫不在意,那是假的。可陛下猜忌重,我们若走得近,反倒会害了他。
我沉默片刻,又问:十三殿呢?皇甫家与十三殿可有干系?
这名字一出,皇甫流云的脸色沉了沉:十三殿那些人,行事诡异,令人捉摸不透,前年曾找过家兄,想让皇甫家替他们销一批赃物,被家兄拒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不过......族里有几个小辈,似乎与十三殿的人有过往来,我也是上个月才查到,正打算清理门户。
那黑冥组织、列云阁、冥王府呢?我追问,皇甫家与这些势力可有牵扯?
黑冥组织是反贼,他眉头皱紧,语气带着厌恶,前些年他们在江南劫了朝廷的漕银,我皇甫家虽在江南有生意,却绝没与他们有过瓜葛。冥王府......
他沉吟片刻,冥王府的人行事乖张,听说与西境的万族联盟往来密切,我们只在一些拍卖行中有过见面,从无暗处往来。
列云阁呢?
生意上的往来倒有一些。他坦然道,列云阁在大夏王朝的商路广,我们铺子里的些丹药、功法和武器等需要贩卖,有些是从他们那出去的。还有就是一些需要的资源,也是有不少从他们那儿进的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看着他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可心头的疑虑仍未消,又问:皇甫家如今......还是一条心吗?
这话像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他叹了口气,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书:皇后薨了,父亲也走了,这家里就散了。
他翻着书页,声音低了些,大哥接任世袭都督位置,远在天边。
我呢?只能受困于帝都这一亩三分地,难以离开帝都,这对我来说就是牢笼。
小弟呢?却觉得该让他儿子接手江南的生意,族里的长辈们各有各的盘算,哪还有当年的齐心?
那前太子......我试探着问,这一年多,他变了吗?
皇甫流云合上书,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没变。一个月前送参汤时,家仆说他还在灯下读《大夏史记》,案头摆着皇后生前绣的荷包。
他还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太子,只是......比从前沉得住气了。
您与他的关系......
他是我外甥,
他打断我,语气坚定,是我妹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不管他是不是太子,这层关系都变不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些恳切,王大人,这些话我从未对旁人说过,今日告诉你,是看在当年你也曾养在我妹妹膝下,我才告诉你这些。
你若查案,皇甫家绝不阻拦,但求你......别为难云离。
我站起身,拱手道:皇甫先生放心,我只查贪腐与谋逆,若前太子清白,镇北王府绝不会动他,甚至看在圣上和先皇后的面子保他。
离开皇甫府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
街两旁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映在青石板路上,像铺了层碎金。
随从牵来马,我翻身上马时,回头望了眼皇甫府的朱门——那门后藏着的,是世家的无奈,还是未凉的旧情?
马蹄踏过朱雀大街,远处的镇北王府灯火通明。
我望着府门前的石狮子,忽然想起方才皇甫流云的话——萧云离还在读《大夏史记》,还留着皇后的荷包。
可十三殿与皇甫家有牵扯,列云阁又与皇甫家有生意往来,这些线索像缠在一起的线,总觉得离真相只差一步,却又摸不到头绪。
大人,回府吗?随从问。
我勒住马,望着天边最后一丝晚霞:先去京兆尹府,我要审问徐大海。
风卷着灯笼的光影掠过肩头,我知道,这盘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