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像针一样扎在旧港区的石板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霓虹灯的残光被夜色揉碎,混着路灯的昏黄,勉强照亮脚下蜿蜒的污水。
林溪浑身湿透,单薄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冷得牙齿打颤。但这点冷远不及心里的寒意 —— 通风井下那双 “眼睛”,发光海葵蠕动的模样,还有坠入排污管时窒息的绝望,像噩梦般在脑子里打转。耳边的潮汐声 “低语” 混着种非人的饥饿感,让她一阵阵反胃。
陆沉的状况更糟。肩膀的伤口在雨里泡得发白,简单的包扎早被泥水和血浸透。失血让他脸色像纸一样白,呼吸带着湿啰音,每声咳嗽都扯得他眉头紧拧。但他仍强撑着,那双藏着阴郁的眼睛在雨幕里警惕地扫着四周,像头受伤的野兽在巢穴附近徘徊。
“跟着我,别掉队。” 他的声音被雨声盖了一半,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紧迫。他专挑狭窄阴暗、堆着废弃物的巷道走,显然对这片迷宫般的区域了如指掌。
林溪沉默地跟在后面,湿透的鞋子踩在水里,发出 “噗嗤噗嗤” 的响。她的 “共感” 成了负担,雨水冲开了更多情绪碎片 —— 底层劳工的麻木,走私者的贪婪,还有黑暗角落里渗出来的冰冷恶意。这些杂乱的信息让她头痛欲裂,眼前偶尔闪过瓷器裂纹似的虚影,这是能力透支的代价。
她看着陆沉的背影,疑虑像藤蔓疯长。他怎么对这里这么熟?远超 “安全顾问” 的身手从哪来?他叔叔陆振海和 “远洋国际” 在这片污秽里藏了什么?失踪的记者老 K 又指向哪里?无数问题盘旋,却找不到答案。此刻他们像暴雨里同乘一舟的陌生人,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渊。
陆沉在个被生锈铁皮裹着的巷口停下。门口没招牌,只有个红漆涂鸦的模糊鲨鱼,雨水冲得它愈发狰狞,鱼眼的位置被描成个扭曲的洞。空气里除了雨的湿冷和垃圾的腐臭,还飘着劣质酒精、消毒水,以及种甜腻到发腥的怪味。
“生锈鲨鱼酒吧,” 陆沉低声说,“旧港的消息集散地,嘴严,要价黑。”
他推开门,一股更浓的怪味扑面而来。屋里光线昏暗,几盏油污的吊灯照着烟雾缭绕的角落,客人的脸都模糊不清。低语、杯盘碰撞声,还有不知是人声还是旧音响的呜咽,搅成让人不安的背景音。
陆沉径直走向吧台。酒保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穿件脏背心,正用块看不出原色的布擦杯子。他瞥了眼陆沉和林溪,眼神浑浊又警惕。
“两杯最烈的‘驱寒药’,” 陆沉声音压得很低,手指在吧台上敲出段不规则的节奏,“找麦老板,说‘灯塔的朋友’想问问‘渔获’的行情。”
酒保的动作顿了顿,又扫了他们一眼,尤其在林溪湿透的脸上多停了片刻,才朝身后挂着破门帘的小门歪了歪头。
林溪的 “共感” 突然捕捉到酒保的情绪波动 —— 不是对陆沉,是对她。那情绪里混着点贪婪、怜悯,还有种幸灾乐祸的警告。没等她细想,酒保已经低下头继续擦杯子,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陆沉显然也察觉到了,身体微微绷紧,却没停步,示意林溪跟上,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里间比外面更狭小,像个杂物间改的办公室。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正就着台灯看旧本子,该是麦老板。见人进来,他迅速合上本子,脸上堆起油滑的笑。
“稀客啊,‘灯塔的朋友’?”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尤其在陆沉的伤口和林溪的脸色上停留更久,“这年头对灯塔感兴趣的可不多,容易惹一身腥。想问什么‘渔获’?最近‘海况’不太平,价钱自然水涨船高。”
陆沉把一叠浸了水的钞票拍在桌上。“老 K,那个记者,最后去哪了?还有远洋在旧港的仓库,哪个最近‘动静’大?”
麦老板飞快地数着钱,笑容真了点:“老 K 啊,要钱不要命的愣头青,钻太深,碰了不该碰的。” 他压低声音前倾身体,那股甜腥气更浓了,“仓库的话,b-7 号,远洋的老废弃码头那边。最近晚上总有‘冷光车’进出,还老有怪声,像什么东西在挠门。” 他忽然看向林溪,语气怪异地说,“小姑娘气色不好,旧港的雨夜‘寒气’重,容易做噩梦。试试我的‘特效药’?提神醒脑,专治睡不着听见的声音。”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玻璃瓶,里面晃着点幽幽蓝光的粘稠液体。
林溪心里一沉。那液体让她极不舒服,和她感受到的 “低语” 同源,却更具诱惑性和欺骗性。她的共感被动触发,隐约 “听” 到无数细碎癫狂的渴求声,都冲着这药剂来。
“不必了。” 陆沉脸色骤冷,拉着林溪就要走。
突然 ——
砰!哗啦!
外面传来剧烈的撞击声、玻璃碎裂声和惊呼咒骂。
“稽查队!抄家伙!” 有人喊了一嗓子。
里间的气氛瞬间凝固,麦老板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扫过桌上的钱,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们:“是你们引来的?!”
“不是我们!” 陆沉低吼着把林溪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找退路。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麦老板骂了句脏话,从柜台下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像个厚实的古老罗盘,散发着浓烈的海腥味。他塞进旁边装满冰块的啤酒桶,捞起条僵硬的海鲈鱼,粗暴地把那东西塞进鱼嘴,然后把死鱼扔给林溪。
“拿好滚!别死在我这儿!” 他咆哮着推开身后的货架,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暗道,“快走!”
林溪下意识接住那条冰冷滑腻的死鱼,胃里一阵翻腾。指尖接触的瞬间,她 “听” 到鱼腹里传来清晰的意念 ——“必须送达”。还有个一闪而过的画面:灯塔底部一扇刻着诡异符号的锈蚀铁门。
混乱中,陆沉把她推进暗道。就在他要跟进来时,里间的门帘被猛地扯开!一个穿黑雨衣的男人举着改装射钉枪对准了他!
陆沉反应快得惊人,侧身、格挡、擒拿,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像受了重伤。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那男人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曲,软倒下去。
雨水混着血水从陆沉发梢滴落。他回头看了林溪一眼,眼神在黑暗里复杂难辨,有杀戮的冷,有一闪而过的疲惫,还有些更深沉的东西。然后他拉着惊魂未定的林溪,冲进了暗道深处的黑暗。
暗道狭窄陡峭,满是霉味和未知的危险。身后酒吧的嘈杂渐渐模糊,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林溪手里的死鱼散发着腥气,鱼腹里那东西的微光仿佛透过布料,烙在了她掌心。
雨还在下,敲打着旧港的每个角落,像要洗刷所有痕迹,却让更多秘密在泥泞里沉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