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尖,像有什么东西困在金属管道深处,正用尽全力嘶吼。林溪半拖半抱着陆沉,后背抵上拐角处锈蚀的管道壁时,指尖还能摸到管壁上凹凸的锈迹,混着潮湿的水汽,凉得刺骨。
应急灯在头顶明灭,光线扫过陆沉脸时,能清晰看见他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在沾了污渍的衣领上,洇出一小片深色。他肩上的伤口更吓人,青黑色的纹路像疯长的藤蔓,已经爬过肩头,缠到了锁骨下方,皮肤下仿佛有东西在动,正一点点吸走他的力气。
“撑住,陆沉。” 林溪的声音发颤,她自己都没察觉 —— 方才指尖碰到伤口处那幽蓝色的污染物时,一股寒意顺着指缝往脑子里钻,还裹着细碎的低语,像有无数人贴在耳边说话,每个字都透着恶意。这和之前遇到的污染不一样,黎琛武器上的这东西,要阴毒得多,也活跃得多。
她撕下衬衫下摆,布料早被刮得破破烂烂,边缘还挂着线头。刚想把伤口重新裹紧,手腕突然被陆沉攥住。他猛地睁开眼,瞳孔缩得像针尖,眼神涣散着,却偏要往林溪脸上凑,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几不可闻的声音:“冷…… 好冷!…… 像那时候…… 水……”
林溪心一沉,他又谵妄了。上次他说起 “水”,是想起被深海污染拖进水里的场景。她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得像块铁,她用力搓了搓,想传递点暖意,可脑子里的眩晕感越来越重,眼前还晃着细碎的黑影,像瓷器裂开的纹路 —— 这是共感能力用多了的警告。
可她没得选,不弄清楚这污染的根源,陆沉撑不了多久。
吸一口气,闭上眼。这次没敢像之前那样粗暴地读记忆,只把微弱的共感力往陆沉的伤口探,试着去 “摸” 那股异种能量的性子。可刚触到边缘,整个人就像被拽进了漩涡里。
没有具体的画面,只有无数冰冷的 “意念” 在撞。有深海里那种能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压力,有金属被硬生生掰断的尖啸,还有一道特别沉的目光,像是什么庞大的东西正盯着她,不带情绪,却让人头皮发麻。更奇怪的是,鼻尖还飘着一丝腥咸,不是海边常见的那种,是更古老、更冷的海味,像从海底最深处翻上来的。
意识快被冲散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烫意。不是灼痛,是温温的、带着点麻的热,顺着布料渗到皮肤里。林溪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摸向领口 —— 是那枚老渔民给的银币,刻着鲸歌符号的那枚。
她把银币掏出来,借着应急灯的光一看,差点屏住呼吸。原本灰蒙蒙的银币表面,竟泛着极淡的蓝光,像水波在上面晃,那颜色和陆沉伤口里的幽蓝一模一样,可仔细看,又觉得这蓝光更干净,带着点年头久了的沉静。
“守秘人信物……” 林溪突然想起安遥说过的话,还有老渔民塞给她银币时,哑着嗓子说的 “关键时候能救命”。她没再犹豫,攥着还带体温的银币,按在了陆沉伤口旁边的皮肤上。
下一秒,奇迹真的发生了。那爬得飞快的青黑色纹路,像突然撞上了墙,瞬间停住。陆沉紧绷的身体颤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哼唧,不像之前那么痛苦,倒有点像松了口气。他还没醒,但脸上扭曲的表情松了些,眉头也不再皱得那么紧。
银币上的蓝光还在闪,频率慢慢变缓,竟和灯塔深处传来的低沉共振对上了,一高一低,像在呼应。林溪试着把共感力往银币上靠,这次没有混乱的噪音,只有一段模糊的影像,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传过来。
影像里是间破旧的屋子,墙上挂着煤油灯,火苗晃得厉害,应该是灯塔的看守室。一个老人背对着镜头,腰弯得厉害,看背影竟有点像给她银币的老渔民。老人手里拿着把骨刀,刀刃很钝,他正小心翼翼地从一块暗蓝色的石头上刮粉末,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刮下来的粉末掉进碗里,清水瞬间泛起涟漪,碗底映出窗外的景象 —— 狂风吹着海浪,浪头拍得很高,而海浪底下,有个巨大的轮廓在动,是由星光和黑沉沉的影子凑成的,大得让人心里发慌,光看轮廓就知道,绝不是海里该有的东西。
影像突然断了,林溪的意识回到现实,手心还攥着那枚银币。但她已经明白了 —— 这银币,或者说做银币的材料,能克制和 “守望者” 有关的污染。虽然不能治好陆沉,至少能暂时拦住那青黑色纹路的蔓延。
刚松了口气,掌心的银币突然猛地变烫,烫得她差点撒手。银币上的鲸歌纹路亮得刺眼,蓝光顺着纹路爬,把她的手指都染成了淡蓝色。更让她后背发凉的是,一阵强烈的窥视感突然罩下来,像冰水从头顶浇到脚。
不是陆沉,他还昏着;也不是黎琛,黎琛的气息是冷硬的,带着武器的金属味。而这股气息…… 是从脚下传来的,从灯塔基座更深的地方。
那感觉很怪,有点像小孩子好奇地盯着手里的玩具,可又裹着浓浓的 “饿” 意,不是饿肚子的饿,是那种想把什么东西彻底吞掉、连渣都不剩的饥饿。
林溪突然反应过来 —— 是银币。这枚突然亮起来的银币,就像在黑森林里点了个小火苗,能驱散眼前的冷,却把更深的黑暗里藏着的东西引来了。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浓雾比刚才更稠了,把最后一点天光都盖没了,只能看见一片灰蒙蒙的白。灯塔顶端的幽蓝光穿透雾层,闪了几下,突然定住,光芒慢慢聚在一起,像一只眼睛睁开了,冷冰冰的,正盯着塔内的他们,还有她手里那枚闪着光的银币。
林溪把银币攥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希望和危险一起来了,延缓陆沉的伤势,代价是把更深的 “东西” 引了出来。她低头看了看陆沉,他的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胸口起伏也没那么急了。
她咬了咬唇,眼神重新定下来。没退路了,不管灯塔深处等着她的是什么,都得走下去。这枚银币不只是救命的东西,还是个指引,答案在里面,终结…… 或许也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