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拿到样本…”陆沉的声音断断续续,瞳孔在涣散与聚焦间挣扎,“罐子…数据…”
林溪咬牙,将几乎脱力的他更紧地固定在车轴之间。“别说话,保存体力。”她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左臂的麻木感正随着每一次心跳向肘部攀升,视野边缘的瓷器裂纹状虚影也越来越密集。过度使用共感能力的代价正逐步显现。
燃烧的仓库如同巨大的献祭熔炉,热浪扭曲空气,金属呻吟着熔化;
深蓝色的样本罐在污水中翻滚,罐壁反射着诡谲的火光,内部粘稠物质如同活物般蠕动、撞击着玻璃;
黎琛站在火场边缘,那双过度兴奋的瞳孔倒映着烈焰,他正对着通讯器低语,声音带着残忍的愉悦:“…清理完成,钥匙和残次品都在火里。‘父亲’会满意的…”
更深处,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恐惧情绪来自排水渠——是那个被林溪共感干扰后侥幸存活的“深渊之眼”成员,正连滚爬爬地试图远离火场,他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只剩下最原始的逃生本能。
就是现在!
林溪猛地睁开眼,忽略掉因强行探知而加剧的头痛和耳中尖锐的鸣响。她看向陆沉,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神交汇间,无需言语。
她如同脱兔般从车底窜出,俯身冲向排水渠。灼热的空气炙烤着她的皮肤,浓烟刺得她眼泪直流。凭借着共感捕捉到的方位,她一眼就看到了卡在栅格处的样本罐,以及旁边那个吓得魂飞魄散、正试图攀爬渠壁的敌人。
那人看到林溪,如同见到鬼魅,怪叫一声,竟丢下武器,手脚并用地向渠深处逃去。林溪无暇他顾,一把抓起冰冷刺骨的样本罐塞进背包,转身欲回。
就在此时——
“真是…感人的执着。”
黎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的噼啪声,带着一丝戏谑的疲惫,在她身后响起。
林溪身体一僵,缓缓转身。
黎琛就站在十步开外,火光照亮他半边身体。他看起来并不轻松,昂贵的西装多处破损,脸颊有一道擦伤,渗着血珠。但他手中那柄造型奇特的音叉武器依旧稳定,尖端萦绕的青黑色能量流比之前更加浓郁、活跃。
“为了这点小玩意儿,值得吗?”他歪了歪头,目光扫过林溪护在身后的背包,又落在她苍白汗湿的脸上,“看看你,林溪。认知模糊、感官过载、肢体坏死…这就是使用‘伪物’力量的代价。何必为了陆家这摊烂泥,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试图钻进林溪已被“低语”和痛苦啃噬得千疮百孔的精神壁垒。
林溪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从地上捡起的一截锈蚀钢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能感觉到陆沉在车底投来的担忧目光,也能感觉到黎琛那看似轻松的姿态下,酝酿着的致命一击。
“把他交给我,林溪,”黎琛向前踏出一步,音叉武器微微抬起,发出令人牙酸的低频嗡鸣。“你可以拿着样本离开。我甚至可以给你一支真正的‘净化剂’,而不是黑市那些掺了‘卵胞’的垃圾。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净化剂?林溪想起安遥冰冷的警告,想起麦老板贪婪的嘴脸,想起那些注射了“抗污染药剂”后变得麻木或癫狂的人们。深渊之眼的“恩赐”,从来都是包裹着糖衣的剧毒。
“你的‘机会’…”林溪喘息着,声音因吸入烟尘而沙哑,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你的‘低语’一起滚回海底去吧!”
话音未落,黎琛眼神一厉,音叉武器骤然挥出!并非物理攻击,而是一道扭曲空气的青黑色能量波纹,伴随着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尖啸,直冲林溪而来!
林溪早有防备,几乎是本能地将刚刚恢复少许的共感力全力推出,不是硬抗,而是试图“偏折”。她将自己刚才从逃兵身上感受到的极致恐惧情绪放大、聚焦,如同一面无形的精神盾牌挡在身前。
“嗡——!”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半空碰撞,没有巨响,却让林溪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鼻腔一热,温热的液体涌出。她踉跄后退,视野中的裂纹瞬间扩散,几乎遮蔽了整个右眼。但黎琛的攻击,也确实被稍稍阻滞、偏斜,擦着她的肩膀掠过,将她身后的一个废弃油桶瞬间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冒出嗤嗤白烟。
“哦?”黎琛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还能做到这种程度?看来‘钥匙’的质量比预估的更高。”
林溪趁着他微微分神的刹那,猛地将手中锈蚀钢筋向他掷去,同时身体向侧后方翻滚,试图拉近距离回到车底。
黎琛轻松挥动音叉击飞钢筋,但林溪的行动方向出乎他的意料。他眉头微蹙,立刻意识到她的目标依旧是保护车底下的陆沉。
“无谓的挣扎。”他冷哼一声,身形一动,速度极快,瞬间逼近,音叉直刺林溪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溪!躲开!”
陆沉低沉嘶哑的声音从车底传来。与此同时,他用未受伤的手臂猛地将林溪向旁边一推!
“噗嗤!”
淬毒的利刃,带着黎琛志在必得的冷笑,没能刺中林溪,却深深扎入了试图保护她的陆沉——那原本就已重伤的右肩!
“呃啊——!”陆沉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伤口处的青黑色脉络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扩张,瞬间覆盖了他大半边胸膛。他的脸色由白转青,眼神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污染的力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吞噬他的生机。
“陆沉!!!”
林溪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陆沉为了推开她,完全暴露了自己…又一次…为了她…
黎琛抽出利刃,带出一溜幽蓝色的血光,他看着刀尖上蠕动的污染能量,满意地舔了舔嘴唇。“完美的…催化剂。少爷,你就安心成为‘桥梁’的一部分吧。”
催化剂…桥梁!…
这两个词如同最后的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林溪心中积压的所有情绪——被追杀的恐惧、目睹暴行的愤怒、被利用的刺痛、对陆沉伤情的绝望,以及此刻,看着他为自己再次承受致命一击时,那撕心裂肺的悲痛与滔天的怒火!
这些极端的情感洪流冲垮了她一直艰难维持的精神堤坝,与环境中弥漫的(仓库燃烧的暴烈、样本罐的冰冷恶意、陆沉的痛苦、黎琛的残忍、无数受害者的残留绝望)所有负面情绪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她不再试图抵抗或引导。
她拥抱了它们。
“啊————!!!”
一声并非完全出自物理声带的尖啸从林溪喉中迸发,以她为中心,一股无形却无比庞大的精神冲击轰然爆发!这不是精准的干扰,而是纯粹情绪能量的海啸!
空气中仿佛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涟漪,那是无数痛苦记忆和绝望意念被强行具象化的表现。黎琛首当其冲,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与痛苦!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无数尖锐的哭嚎、冰冷的恐惧、燃烧的愤怒同时炸开!他引以为傲的精神防护在这最原始、最狂暴的共鸣冲击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
他手中的音叉武器“咔嚓”一声出现裂痕,萦绕的能量流瞬间溃散。他本人更是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踉跄着连连后退,最终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缝间渗出鲜血,发出了不似人声的痛苦哀鸣。
就连周围燃烧的火焰都为之一滞,仿佛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短暂压制。
林溪站在原地,七窍中都渗出了细微的血丝,左臂彻底失去知觉垂在身侧,右眼的视野几乎被密集的裂纹完全覆盖。能力的超负荷爆发带来了恐怖的反馈,但她此刻的眼神却冰冷得骇人,死死盯着痛苦挣扎的黎琛。
她没有犹豫,用还能动的右手猛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陆沉从车底拖出,半背半拖着他,踉跄着冲向因爆炸和火焰而暴露出的、通往基地更深层的黑暗通风管道。
在她身后,是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黎琛,是燃烧的废墟,是弥漫着血腥与污染气息的、如同巨兽残骸般的旧港码头。
血已染锈,狂澜骤起。而更深沉的黑暗,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