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如同死去的巨兽骨架,沉默地矗立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雨水渐歇,但空气中的湿冷和腐败气息更加刺鼻。沈厌伏在断墙后,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只有锐利的目光反复扫视着那个被移动过的通风口。
标记被动了。里面绝对有人。
是敌?是友?还是仅仅是不相干的幸存者,偶然发现了这个隐蔽的入口?
她需要信息。盲目冲进去是愚蠢的。撤退?城北工业区相对稀疏,这里是附近最理想的初期据点,放弃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和体力消耗。
耐心。她需要更多的观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将废墟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工厂内部依旧死寂,没有任何光线或声音传出。
沈厌的脚踝旧伤在寒冷和疲惫的侵袭下开始隐隐作痛,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肌肉僵硬。她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手指,确保血液循环。精神力的过度消耗带来的空虚感依旧存在,那种短暂形成空间屏障的奇异感觉仿佛只是个幻觉,无法主动复现。
就在她考虑是否要冒险靠近一些,听听里面的动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金属摩擦声,从通风口的方向传来!
不是丧尸那种无意识的刮擦,而是某种……有控制的、谨慎的移动声!
沈厌瞬间屏住呼吸,身体压得更低。
通风口内侧的铁栅栏被从里面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没有完全打开。一个黑影如同液体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是一个穿着深灰色作战服、身形精悍的男人,脸上涂抹着油彩,看不清具体样貌,但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一种训练有素的军事化风格。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手中握着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随着视线的移动而微微摆动。
不是普通幸存者!是专业人员!
沈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身打扮,这种行动模式,让她瞬间联想到了厉霆渊身边那个精干中年,以及昨晚巷口那两个职业杀手!
男人在通风口外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安全。然后,他对着领口一个微型麦克风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模糊不清。接着,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开始以通风口为中心,进行小范围的侦察,检查地面痕迹,目光锐利地扫过沈厌藏身的断墙方向!
沈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将自己完全融入墙壁的阴影和废墟的纹理中。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她所在的位置,停顿了半秒,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但最终又移开了。
男人侦察完毕,再次对着麦克风低语,然后敏捷地重新钻回了通风口,并将铁栅栏恢复原状。
一切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沈厌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刻,她仿佛被毒蛇盯上,生死悬于一线。对方的警觉性极高,如果不是她隐藏得足够好,如果不是黎明前的光线依旧昏暗,她很可能已经被发现。
这些人占据了她的补给点。他们是什么人?厉霆渊的手下?还是另一股势力?他们在这里做什么?是临时落脚,还是有更重要的目的?
那个齿轮闪电的标志,那个“普罗米修斯计划”,与这里又有什么关联?难道这个废弃的纺织厂,并不仅仅是她随机选择的避难所,而是本身就隐藏着某种秘密?
疑问如同乱麻,但有一个事实很清楚:这个补给点已经不再安全。与这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专业人员发生冲突,以她现在的状态,胜算极低。
必须放弃这里。
一股强烈的失望和挫败感涌上心头。这是她精心准备的据点之一,里面的物资虽然不多,却是关键时刻的保障。但现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占据。
然而,沈厌的眼神很快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末世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生存的第一要义是适应,是果断放弃无法守护的,去寻找新的机会。
她开始缓慢地向后移动,利用废墟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撤离了纺织厂区域。每退后一步,她都确保不发出任何声响,不留下任何痕迹。
天光渐亮,灰白色的光线照亮了满目疮痍的大地。沈厌远离了纺织厂,躲进一栋半塌的办公楼里,找了个相对隐蔽的角落休息。
她需要重新规划。城北不能待了。下一个备选点是西郊的铁路信号站,那里更偏远,但也更孤立,缺乏纵深。或者,是时候冒险进入市中心边缘的待拆迁楼?那里风险更大,但或许能获得更多关于城市现状的信息。
她从空间里取出少量食物和水,补充体力。冰冷的压缩饼干嚼在嘴里如同木屑,但她强迫自己咽下去。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力的恢复更是缓慢。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虚弱感和头晕袭来,比她之前精神力透支的感觉更甚,还伴随着轻微的喉咙痛和肌肉酸痛。
不好!
沈厌心里一沉。这不是简单的疲惫!她可能被感染了!
虽然她一直极其小心,避免与丧尸体液直接接触,但昨晚的激烈战斗,雨水的冲刷,空气中可能弥漫的病毒气溶胶……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中招!
末世病毒的初期症状就是发烧、乏力、咽喉痛!如果扛不过去,就会变成那些行尸走肉的一员!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比面对丧尸和杀手时更甚!这是来自内部的、无法用刀斧对抗的敌人!
她立刻从空间取出之前囤积的抗生素和抗病毒药物,不管有没有用,先吞服下去。又拿出高浓度的维生素c片和电解质水,希望能增强一点抵抗力。
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用睡袋裹住自己,身体开始一阵阵发冷,又一阵阵发热。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前世的记忆和今生的画面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父母的微笑,李铭林推她入尸群时狰狞的脸,厉霆渊冰冷的眼神,丧尸的嘶吼,还有那个神秘的“观察者”的警告……
难道她重活一世,挣扎了这么久,最终还是要倒在这最初的病毒面前?
不!绝不!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从心底爆发,如同黑暗中的火焰!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仇未报!还有真相未明!
她集中起涣散的意志,尝试引导那微弱的“空间回响”。清凉的气流再次出现,比之前更加微弱,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她将其引导向自己滚烫的额头和酸痛的四肢,哪怕只能带来一丝丝的缓解。
不知过了多久,在药物、意志力和那神秘异能的共同作用下,的高烧似乎稍微退去了一点,虽然依旧虚弱,但意识清醒了许多。
她挣扎着坐起身,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但依旧是阴沉沉的。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显示着城市的混乱仍在继续。
她还活着。虽然虚弱,但还活着。
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像一次残酷的洗礼,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末世的残酷和自身的渺小。但同时,也淬炼了她的意志。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收起东西。西郊铁路信号站太远,以她现在的状态很难安全抵达。市中心边缘的待拆迁楼成了唯一的选择。风险巨大,但或许能在那里获得药品,或者……关于其他幸存者、关于厉霆渊、关于病毒源头的线索。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身体的不适,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废墟之城,病弱之躯,前路未卜。
但她不会停下脚步。
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要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或者,直到揭开所有迷雾的那一天。
她迈开虚浮却坚定的步伐,向着市中心的方向,蹒跚而行。新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