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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阳光,如同被滤过一般,清澈而和煦,懒洋洋地洒进陈孝斌家那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角落里,几株叫不上名字的花草,趁着这暖融融的天气,悄悄地舒展开蜷缩了一冬的叶片,努力地向上生长着,贪婪地汲取着阳光的养分。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草气息,混合着阳光特有的味道,让人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与舒畅。

几只麻雀在院墙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唱着不成调的歌,为这平和的午后增添了几分生机。

陈孝斌正坐在院子中央那棵老槐树下的藤椅上,眯着眼睛,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色卡其布褂子,洗得有些发白,但依旧干净整洁。

身旁的小马扎上,坐着他的徒弟海春。海春四十出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神里透着憨厚和对师傅的崇敬。

“师父,” 海春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我那推拿室,在镇上集口那边,就是原来王大爷修鞋的那个小门面,我给盘下来了。这阵子生意啊,还真不赖!”

陈孝斌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哦?那可真是件好事。海春啊,你能独当一面,师父我心里高兴。开店不容易,尤其是咱们这手艺活,凭的是真本事,更是良心。”

“师父您放心,” 海春连忙点头,语气诚恳,“我都记着呢!您教我的那些规矩,‘手到心到,德先行之’,我一天都不敢忘。”

“给人推拿,都是尽心尽力,绝不糊弄。来的大多是镇上的老街坊,还有些是听了口碑找来的。”

“前儿个,东街的张婶,就是腰间盘突出那毛病,疼得直不起腰,在我那儿推拿了三次,就说松快多了,非要给我多塞钱,我没要,按规矩收的。”

“嗯,做得对。” 陈孝斌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咱们不求大富大贵,但求问心无愧。”

“手艺是立身之本,信誉是长久之道。客源慢慢积累,服务跟上,日子错不了。” 他顿了顿,又问,“那门面虽小,收拾得还干净吧?”

“干净!必须干净!” 海春拍着胸脯,“我每天开门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床单被褥都是一客一换,消毒水也备着。您常说,医者仁心,环境也得让人舒心不是?”

师徒俩你一言我一语,聊着海春推拿室的日常,从遇到的有趣病例,到街坊邻居的热情,气氛融洽而温馨。

春日的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如同跳跃的精灵。

陈孝斌听着徒弟的讲述,心里既有对徒弟成长的欣慰,也有对自己这门手艺能够传承下去的踏实感。

他这辈子没别的大本事,除了唱戏,就是靠着这双手,这一身推拿正骨的手艺,不仅养活了家人,也帮助了不少乡邻,如今徒弟能有出息,他觉得比自己挣了钱还高兴。

就在这时,“咚咚咚”,院门外传来了几声略显迟疑的敲门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海春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师父,我去看看是谁。”

陈孝斌也坐直了些,目光投向院门口。这个时间点,会是谁来呢?

海春快步走到院门口,拉开了那扇有些年头的木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中年妇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头发有些干枯,夹杂着几根不易察觉的银丝。

她身材微胖,穿着一件灰色的碎花棉袄,虽然浆洗得还算干净,但袖口和领口都有些磨损。妇人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愁容,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在她身旁,依偎着一个年轻女孩,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女孩穿着一件洗得大红色外套,身形显得有些臃肿,尤其是腹部,鼓鼓囊囊的,像是身怀六甲的样子。

但她的脸色却异常苍白,没有一丝孕妇该有的红润光泽,眼神怯生生的,低垂着头,不敢看人,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自己的肚子上,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请问,这里是陈孝斌陈师傅家吗?” 短发妇人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试探。

海春打量了她们一眼,点点头:“是啊,我师父就在院子里。你们是?”

“哎呀,可算找着了!” 妇人脸上露出一丝急切的喜色,连忙说道,“我们是从书珍老家那边过来的。我是书珍的二姐,我叫许书芬。这是我闺女,叫方云。我们是特地来找陈师傅看病的。”

“书珍的二姐?” 海春愣了一下,书珍是师父陈孝斌的儿媳,论起来,也算是沾亲带故。

他连忙侧身让开:“哦,原来是亲戚。快请进,快请进!师父,是书珍嫂子的二姐来了!”

陈孝斌已经站起身,听到海春的话,脸上露出了些许讶异,随即快步迎了上去:“哦?是书芬啊!稀客,稀客!”

“快屋里坐,快屋里坐!” 他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对于儿媳娘家的亲戚,他向来是客气周到的。

许书芬看到陈孝斌,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眼圈微微一红,拉着女儿方云就往里走:“陈师傅,可把见着您了!”

“这次来,实在是…… 实在是没办法了,想请您给我这苦命的闺女看看病。”

“先进屋再说,先进屋再说。” 陈孝斌一边招呼着,一边朝厨房的方向喊道,“英子!英子!来客了!书珍的二姐书芬来了!”

厨房里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碰撞的轻响,随即,英子系着围裙,擦着手快步走了出来。

她看到许书芬和方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立刻堆起了热络的笑容:“哎呀!是书芬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坐快坐!我来给你和方云倒茶!”

“婶子别忙活了。”书芬客气道。

英子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勤劳朴实,待人热情。她手脚麻利,说话快人快语,脸上总是带着一股亲和力。

看到许书芬带着一个面色苍白、腹部隆起的年轻姑娘方云,她心里虽然有些嘀咕,但并没有立刻表露出来,只是忙着招呼客人。

一行人进了堂屋。堂屋不大,陈设简单却整洁。一张老旧的八仙桌摆在中间,周围放着几把椅子。

正中墙上挂着“江山如画”的中堂,画两边是两排行书,左右墙上各挂了四幅字画,花鸟虫鱼,崇山峻岭,十分讲究。

许书芬拉着方云在椅子上坐下,方云依旧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显得局促不安。

许书芬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脸上的愁容如同乌云般密布:“陈师傅,婶子,不瞒你们说,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方云这孩子。”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女儿方云的后背,眼神里充满了疼惜和无奈,“这孩子…… 命苦啊!”

陈孝斌和英子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陈孝斌清了清嗓子,温和地问道:“书芬,方云这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方云那明显隆起的腹部,心里暗自思忖:看这样子,像是有了身孕,但看方云那苍白的脸色和怯懦的样子,又不太像。

而且,许书芬说是来看病,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许书芬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唉!别提了!这孩子,结婚刚一年多,跟她男人,唉…… 天天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那小子也是个不争气的,游手好闲不说,还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对方云吹胡子瞪眼。

方云这孩子,性子内向,受了委屈也不说,就憋在心里。这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就…… 就得了这么个怪病。”

“怪病?” 英子端着两杯热茶走过来,放在许书芬和方云面前,关切地问道,“书芬,到底是什么病啊?看方云这肚子……”

许书芬的声音带着哭腔:“就是这肚子!起初啊,只是觉得胀,以为是气不顺,吃了些顺气的药,也没见好。”

“后来,这肚子就一天天地大了起来,跟怀了孕似的!我们开始也以为是怀孕了,可去村里的卫生所一查,人家说不是。这可把我们吓坏了!”

“村里的土郎中也看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开些草药吃,一点用都没有。”

“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方云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人都瘦脱形了,就剩下这肚子……”

说到这里,许书芬再也忍不住,眼泪 “吧嗒吧嗒” 地掉了下来:“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四处打听。”

“后来听书珍说,陈师傅您的医术高明,尤其擅长推拿,好多疑难杂症都治好了。”

“我们就抱着一线希望,特地从乡下来找您,求您大发慈悲,给方云看看吧!这孩子还年轻啊,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方云在母亲的哭诉声中,肩膀微微耸动着,压抑的啜泣声从喉咙里挤出来,泪水也浸湿了衣襟。

她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自从肚子大起来后,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丈夫的冷漠嫌弃,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怪物,抬不起头来。

她无数个夜晚都在噩梦中惊醒,害怕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害怕自己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

她听说过陈孝斌的名声,此刻,陈孝斌仿佛成了她黑暗中唯一的光,她既期盼又害怕,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陈孝斌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仔细地观察着方云,只见她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气。

腹部隆起明显,形状却并不像正常妊娠那样圆润,反而有些硬邦邦的感觉。他站起身,走到方云面前,轻声说道:“方云,你别害怕,让我看看。”

方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了陈孝斌一眼,又怯生生地低下头,轻轻 “嗯” 了一声。

“放松些。” 陈孝斌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伸出手,先是示意方云伸出手腕,开始为她号脉。

陈孝斌的手指搭在方云的脉搏上,闭上眼睛,眉头微微蹙起。他凝神静气,仔细地感受着脉象的跳动。

方云的脉象沉细而弱,带着一丝郁结之气,并不是怀孕的滑脉,反而有些…… 凝滞不畅,看来这肚里的气滞严重,淤堵成疾。

号了约莫半分钟,陈孝斌松开手,又示意方云解开外套的扣子,露出腹部。方云的脸 “唰” 地一下红了,更加局促不安,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方云,听话,让陈爷爷看看。” 书芬连忙按住女儿,焦急地说道,“这都啥时候了,别不好意思了,看好病要紧!”

英子也在一旁柔声劝慰:“方云姑娘,没事的,你陈爷爷是医生,看病呢,别害羞。”

方云咬了咬嘴唇,在母亲和英子的劝说下,才慢吞吞地解开了外套的扣子,露出了里面的贴身衣物。

她的腹部果然隆起得厉害,皮肤紧绷着,甚至能看到一些隐约的青筋。

陈孝斌伸出双手,轻轻地、试探性地在方云的腹部按了按。

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了她。入手之处,能明显感觉到一个巨大的肿块,质地坚硬,边界还算清晰,推之略有移动感。

陈孝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仔细地按压,从不同的角度感受着肿块的大小、形状和硬度。

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许书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陈孝斌的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她的手心全是汗,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天保佑,一定要让陈师傅有办法啊!一定要救救我的方云!

她觉得陈孝斌是她们最后的希望了,他那神奇的推拿手艺,一定能把女儿肚子里的 “怪东西” 给推掉。

海春也站在一旁,屏息凝神地看着师父的动作,他知道,师父此刻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诊断。

片刻之后,陈孝斌松开了手,直起身,表情严肃地看着书芬,语气沉重地说道:“书芬,方云这病…… 我看过了。”

许书芬连忙抓住陈孝斌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陈师傅!怎么样?是什么病?您能治吗?”

“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只要能治好我闺女的病,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盼,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方云也抬起头,用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陈孝斌,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恐惧。她多希望陈师傅能说出 “能治” 两个字啊!

陈孝斌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书芬,不瞒你说,方云这肚子里的,不是别的,是一个瘤子。”

“瘤子?!”许书芬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瘤…… 瘤子?是…… 是恶性的吗?就是…… 就是癌症?”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癌” 这个字,对于一个农村妇女来说,无异于宣判了死刑。

“妈!” 方云也吓得浑身一颤,眼泪流得更凶了,身体摇摇欲坠。

“你先别激动,别吓着孩子!” 陈孝斌连忙扶住许书芬,又安慰方云道,“方云,你也别害怕。从脉象和我触摸的情况来看,这个瘤子,应该是良性的。”

“良性的?” 许书芬像是抓住了一线生机,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良性的是不是就没事了?”

“陈师傅,那您快给她推拿推拿,把这瘤子给推下去!您的手艺那么好,镇上谁不知道啊!”

“好多医院都治不好的病,您一推就好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陈孝斌推拿术的迷信和期望。

陈孝斌的表情却依旧凝重,他再次摇了摇头,语气诚恳而坚定:“书芬,你听我说。”

“这瘤子虽然是良性的,但问题在于,它长得太大了,也长了有些时日了,恐怕…… 来迟了一些日子。”

他顿了顿,看着许书芬不解的眼神,继续解释道,“我这推拿之术,讲究的是疏通经络,调和气血,对于一些淤堵、劳损、错位之类的毛病,或许能有奇效。

但这么大的一个实体瘤子,已经形成了有形之物,盘踞在腹腔里,推拿是推不下去的。”

“强行推拿,不仅徒劳无功,甚至可能会损伤瘤体,引起不良后果。”

许书芬脸上的希望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黯淡下去。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地说道:“推…… 推不下去?怎么会推不下去呢?陈师傅,您是不是嫌我们……”

她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但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怀疑和失望。

她心里琢磨着,是不是陈师傅觉得这病麻烦,或者觉得她们是乡下来的,没什么钱,所以不肯出手相救?毕竟,在她看来,陈孝斌的推拿术是无所不能的。

陈孝斌看出了许书芬眼神中的变化,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他知道,一时半会儿很难让她理解。他耐心地解释道:“书芬,你别多想。我不是不肯治,实在是这病,超出了我推拿的能力范围。”

“良性瘤子,虽然生长缓慢,对身体的危害相对小一些,但这么大了,会压迫到周围的脏器,影响正常的生理功能。”

“方云这孩子脸色这么差,吃不下睡不好,就是因为这个。”

他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听我的,书芬,不要再耽误时间了。你立刻带着方云,去县医院!对,县医院!”

“找内科医生看看,做个详细的检查,然后安排手术,把这个瘤子给摘除了!只有手术,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手术?” 许书芬听到这两个字,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手术那得多吓人啊!要动刀子的!我听人说,动刀子伤元气,弄不好…… 弄不好人就没了!”

“再说,我们家也没那么多钱啊……”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犹豫。对于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手术” 两个字,不仅意味着巨大的恐惧,更意味着沉重的经济负担。

“钱的事情,先想办法凑!命比什么都重要!” 陈孝斌的语气斩钉截铁,“这瘤子是良性的,县医院做这种摘除手术,技术上应该是成熟的,风险没你想的那么大。”

“你要是再拖下去,瘤子继续长大,压迫越来越严重,到时候别说花钱更多,恐怕连手术的机会都错过了!那才是真的害了孩子!”

英子也在一旁劝道:“是啊,书芬!你陈叔说得对!这病可不能拖!良性的就好,动个手术取出来就没事了。”

“钱不够,咱们再想办法,书珍也能帮衬一把。可千万别因为害怕花钱,耽误了孩子的病!”

方云坐在一旁,听着大人们的对话,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

她害怕手术,害怕那冰冷的刀子划开自己的身体,但她也渴望摆脱这个沉重的负担,渴望恢复健康。

春日的阳光透过老式木格窗,斑驳地洒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方云局促地坐在靠墙的小板凳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听着陈孝斌爷爷和母亲在桌边低声交谈,内容无外乎是她肚子里那个 “累赘”—— 必须手术切除。

方云的脸色一会儿白得像窗纸,一会儿又青得像院角的青苔。

她能想象到那冰冷的手术刀划开皮肉的场景,寒光一闪,便是钻心的疼痛。

她下意识地捂住小腹,那里沉甸甸的,像揣了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转念一想,若能摆脱这日夜折磨她的病痛,像别的姑娘一样健健康康,这点疼,是不是也值得忍一忍?

她抬起头,望着母亲含泪的眼,嘴唇动了动,细若蚊蚋却异常坚定地说:“妈,我…… 我同意做手术。”

声音不大,却让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母亲惊讶地看着她,随即眼中流露出欣慰与心疼。

母亲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哽咽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手术很顺利。方云在医院躺了三天,身体虽然虚弱,但心里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轻快了不少。

只是手术时不小心弄脏了从陈孝斌家拿的被子,小姨书珍便顺手抱回了家,想着自家洗洗还能用。

书珍的婆婆英子,是个出了名的勤快利落人。她正在院子里择菜,见书珍抱着个沾了污渍的被子进来,也没多问,只道:“这是咋了?”

书珍有些不好意思:“方云手术时弄脏的,我想着拿回来洗洗。”

英子二话不说,接过被子,用剪刀麻利地拆掉被面,然后径直走向院角的洗衣台,“这有啥,洗洗就干净了。”

她把被面麻利地打上肥皂,搓洗起来,手上的青筋因用力而微微突起。

浑浊的肥皂水顺着木盆边缘流下,很快,被面子上的血渍便淡了下去。

洗完后,她将湿漉漉的被面拧干,走到院子中央那根晒衣绳下,踮起脚尖,将被面舒展地晾好,然后又将被絮上的污渍处理干净,晾在大椅子上,位置正对着暖洋洋的太阳。

“晒晒,杀杀菌,晚上就干了,还带着太阳味儿呢。”

她拍了拍手,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方云出院这天,英子早早地就去了菜市场,割了肉,买了鱼,又从自家后园里摘了些新鲜的青菜。

傍晚时分,堂屋里已经飘出了诱人的香味。书珍的姐姐书芬也带着孩子来了。

一进门,英子就拉着方云的手嘘寒问暖:“云丫头,可算好了!看这小脸,都有血色了。”

晓芳和小文忙着上菜,英子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盘红烧肉,笑着招呼:“都坐,都坐!今天咱好好吃一顿,给云丫头接风,身体健康最重要。”

不大的堂屋里,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菜肴:香喷喷的红烧肉,清蒸鱼,绿油油的青菜……还有一碗鲜美的鸡汤。

一桌子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方云看着满桌的菜,看着英子忙碌的身影和她脸上那毫不设防的笑容,心里暖烘烘的。

英子的不忌讳和热心肠,让她备受感动。她想,小姑书珍真是嫁对了人家,这仁德之家,真是名不虚传。

晚饭后,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粉色。

方云和母亲书芬、小姑书珍一起走出院子,在通往巷口的小路上慢慢散步。

春风拂面,带着泥土的芬芳和花草的清香,沁人心脾。

路边的柳树早已抽出了嫩绿的新芽,长长的柳条像少女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曳。

路两边的泥地里,几朵不知名的小花悄然绽放,红的、黄的,点缀在青翠的草丛中,煞是好看。

远处,几只晚归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飞过,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

方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春日傍晚,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而灿烂的笑容,仿佛连空气里都充满了甜丝丝的味道。

身体的创伤在家人的关爱和这美好的春光中,正一点点被抚平,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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