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驶离北京,窗外的景观逐渐从繁华都市变为广阔的华北平原,继而则是起伏的丘陵和远山的轮廓。空气愈发干燥,风中带着明显的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北方的苍凉气息。我的目的地是保定易县,那里是内长城的重要关隘——紫荆关的所在地。
抵达易县时,已是下午。县城比想象中更具历史厚重感,远处巍巍太行山的余脉勾勒出苍劲的线条。一股无形的、肃杀而沉重的气息似乎弥漫在空气里,与南方的灵动湿润截然不同。
我没有耽搁,立刻拨通了刚子给的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低沉、略带沙哑、透着浓浓疲惫和不耐烦的男声传来:“喂?谁啊?”
“您好,是赵大山先生吗?我是北京刚子介绍来的,姓张。”我尽量让语气显得客气。
对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刚子”是谁,然后才哦了一声,语气稍微缓和了点,但依旧带着疏离:“刚子的朋友啊。什么事?”
“我想去紫荆关、周边野长城那一带看看,做些历史考察。听说您对那边最熟,想请您当个向导,价钱好商量。”我依旧沿用“历史考察”的理由。
“又是考察?”赵大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最近来的‘考察队’可真多。那段长城邪性,没什么好看的,我劝你换个地方。”
他的拒绝在意料之中,但也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确实有其他人(很可能是幽府)在活动。
“赵大哥,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我稍微加重了语气,“我不是来添乱的,是真的对那段历史感兴趣,也想……看看能不能为那里做点什么。刚子说您是最了解那片山的人,只有您能帮我。”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良久,他才叹了口气,语气复杂:“……你小子说话倒还算实在。行吧,刚子介绍的人,我信他一次。你现在在哪?”
一小时后,我在县城汽车站附近见到了赵大山。
他约莫四十多岁年纪,皮肤黝黑粗糙,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身材不高但很精壮,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迷彩服和一双磨得厉害的山地靴,眼神锐利得像山里的鹰,却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他打量了我几眼,目光在我略显单薄(在他看来)的身板和那个鼓囊囊的背包上扫过,眉头微皱:“就你这身板,想去爬野长城?那边可不是景区,路难走着呢。”
“赵大哥放心,我体力还行,能跟上。”我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哼,到时候别叫苦就行。”他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今天太晚了,进山不安全。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一早我来接你。记住,准备好水和干粮,这一去可能就是一天。”
他给我指了家便宜干净的招待所,约定好明早五点碰头,便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突突地离开了,背影融入县城的暮色里,显得格外孤独。
我在他指的招待所住下。房间简单,但还算干净。窗外就能望见远处连绵的太行山脉和隐约可见的长城遗迹,像一条灰黄色的巨龙,沉默地匍匐在山脊之上。
夜幕降临,县城很快安静下来。我站在窗边,远眺黑暗中的山峦轮廓。
无需刻意感应,怀中的主天字盒和三枚玉符就已经传来了清晰的反馈。
躁动与压抑。
福建水润玉符的光芒明显暗澹了许多,仿佛不适应这北方的干燥。江西地脉玉符则传来一种“厚重”却“板结”的感觉,仿佛大地之下沉淀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台湾森罗之心最为活跃,但它传递来的并非舒适的生机,而是一种警惕和不安,仿佛感受到了同属“古老”却截然不同的、充满威胁的气息。
而主天字盒,则持续散发着一种低沉的嗡鸣,像是被远方某种强大的同频力量所吸引,又像是在发出警告。
我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一丝灵觉探向远山,探向紫荆关的方向。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属于北方山林的沉寂与荒凉。但很快,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如同冰锥般刺入我的感知!
冷!
并非是温度上的寒冷,而是一种直透灵魂的、杀意森然的冰冷!
锐!
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锈蚀的刀枪剑戟悬浮在空气中,散发着令人皮肤刺痛的锋芒!
重!
庞大的、混乱的、充满了痛苦、愤怒、不甘、绝望的集体情绪,如同铅云般笼罩着那片山峦,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这就是兵煞之气!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磅礴、还要酷烈!
在这片混乱狂暴的能量场中,我依稀能分辨出不同时代的印记:有古老的青铜箭镞的腐朽气息,有汉唐铁甲的沉重回响,有宋辽金戈碰撞的火花,更有明清红衣大炮轰鸣后的死寂……无数战争的碎片,无数生命的最终时刻,都被这片土地贪婪地吸收、沉淀,最终化为了这恐怖的能量场。
而在这片能量场的核心,紫荆关所在的位置,煞气尤其浓烈,几乎凝成实质,与我之前感应到的亮白色光点完全吻合!
但更让我心惊的是,在这磅礴的煞气之中,我隐约捕捉到了几丝极其微弱的、人为引导和扭曲的痕迹!像是有人正在利用某种邪门的方法,煽动、聚拢甚至炼化这些本就狂暴的煞气,使其变得更加危险和不稳定!
是幽府!他们果然在这里!而且正在进行着极其危险的勾当!
他们想做什么?制造一个巨大的煞气炸弹?还是想炼化出某种恐怖的煞气兵器?
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进去查看清楚!
第二天凌晨五点,天色墨黑,寒气刺骨。赵大山准时骑着摩托车出现在招待所门口。他扔给我一个头盔,言简意赅:“上车。”
摩托车在晨曦的微光中驶出县城,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紫荆关方向进发。路况越来越差,最后干脆变成了仅供一人通行的羊肠小道。我们只得下车步行。
赵大山果然是个出色的向导,山路在他脚下如履平地。他话不多,但会时不时提醒我注意脚下的碎石或者头上的断枝。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景象越发荒凉破败。废弃的梯田、干涸的泉眼、坍塌的石屋……仿佛一切生机都被那无形的煞气吸走了。
而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感也越来越强。就连赵大山这种普通人,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呼吸变得有些粗重,眼神更加警惕,时不时地四下张望,仿佛总觉得暗处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这地方……邪门得很。”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小时候还没这么厉害,这几年越来越……让人待不住了。”
我心中凛然,煞气还在增强?是自然积累,还是幽府搞的鬼?
又翻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前方一道雄伟险峻、却已残破不堪的古老关城,如同伤痕累累的巨人,扼守在太行山之间的要冲之上!巨大的条石垒砌的城墙布满裂痕和苔藓,垛口大多坍塌,一座孤零零的敌楼歪斜地立在风中,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紫荆关!
而在关城两侧,巍峨的山脊之上,长城遗迹如同巨龙的嵴骨,蜿蜒起伏,伸向迷雾深处。
站在这里,那股兵煞之气已经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
狂风呼啸而过,带来的不再是简单的风声,而是仿佛夹杂着无数金铁交鸣、战鼓擂动、士卒呐喊与哀嚎的恐怖交响!空气冰冷刺骨,阳光似乎都无法穿透这层无形的能量屏障,四周的光线都显得昏暗扭曲!
我胸前的天字盒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三枚玉符也光华急闪,自主激发力量护住我周身!
赵大山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挂着的、不知从哪捡来的、已经锈蚀的古代箭镞,仿佛那样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他指着关城后方一段地势尤其险峻、气氛格外压抑的城墙遗迹,声音带着恐惧:“最……最邪门的就是那段‘陷魂口’……晚上……晚上绝对不能靠近……”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呜嗷——!!!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杀戮欲望的恐怖咆哮,猛地从那段“陷魂口”的方向炸响!
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夹杂着暗红色血丝的漆黑煞气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从废墟中冲天而起,直扑我们而来!
那煞气之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的、穿着残破盔甲的阴影在挣扎、在呐喊!
赵大山吓得大叫一声,差点瘫软在地!
我瞳孔骤缩,猛地踏前一步,将体内力量催动到极致!
“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