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把歪掉的袜子重新踩进靴子里，站起身时骨头缝里都在抗议。他刚躺下没多久，脑袋还沉得像灌了铅，可霍铮的人已经来了，话也不多，就一句：“审李信，走。”
他不想去。
他一点都不想去。
但他还是跟着走了，因为不去的话，明天可能就得审他。
监牢在军营西北角，低矮的石屋嵌进山体，门是铁的，窗户只有巴掌大。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得人脖子发凉。林越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心想这地方比甲方会议室还压抑。
霍铮已经在里面了，背着手站在栅栏前。李信坐在角落草堆上，双手被铁链锁着，脸上有淤青，但眼神没散。看见林越进来，他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抽筋。
“你还来？”李信声音哑，“来看我笑话？”
林越摆手：“别误会，我是被迫营业。”
霍铮没回头：“你不是总能听见天意吗？今天也听听，他说的是真是假。”
林越一愣：“你们不会真以为我能通灵吧？”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霍铮转过身，“但我只知道，每次你说什么，天上就跟着出字。”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林越想解释，可他知道越解释越像装深沉。他只好走到栅栏边，盯着李信看了几秒，忽然说：“你也想躺平吧？”
李信一怔。
林越继续说：“每天装模作样开会，半夜偷偷摸摸传消息，累不累啊？你要真是忠臣，早该自首了。你现在这样，不就是被逼的？”
李信没说话，但手指动了一下。
林越心里咯噔一声，视网膜上突然跳出一行字：【检测到强烈共鸣情绪，是否转化为天示？】
他赶紧摇头：“否！绝对否！我现在一句话都不能乱说！”
可系统根本不听他的。
刹那间，监牢顶部仿佛裂开一道口子，八个大字凭空浮现，响彻整个空间——
“天示：忠非自愿，胁亦成奸。”
李信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
霍铮瞳孔一缩，立刻扭头看向林越：“这是你说的？”
“不是我说的！”林越举手投降，“这是系统……我是说，这是天道自己悟的！”
李信突然扑到栅栏前，铁链哗啦作响：“是我！是我干的！但我没办法！周太傅派人绑了我娘，说如果我不按时报军情，三日后就要满门抄斩！”
他声音发抖：“我不是叛国，我是为了活命！”
霍铮眯起眼：“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有用吗？”李信苦笑，“你们只会当我找借口。现在有了‘天示’，你们才肯信。”
林越叹了口气，心想这年头连认罪都要靠玄学背书。
他低声问：“除了你，还有没有别的细作？”
李信摇头：“我不知道。周太傅只联系我一个人。但他说过……这次不会只派一个棋子进来。”
林越心里一紧。
他退到角落，默默在心里问系统：【如果我是周太傅，下一步会干什么？】
屏幕一闪，弹出提示：【预测路径：细作+火器+内乱=制造边衅嫁祸革新派】
他眼皮跳了跳。
这种套路他熟。现代职场也这样，自己搞砸项目，然后甩锅给新人。现在守旧派估计也是想炸个粮仓，再栽赃给霍铮这一派，说是他们擅自开战，逼朝廷换人。
他快步走到霍铮身边，压低声音：“后面还有人要进来，很可能带着火药，目标是后勤区或者校场。”
霍铮眼神一冷：“你哪来的消息？”
“直觉。”林越面不改色，“我昨晚做梦梦见的。”
霍铮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转身往外走：“传令下去，封锁所有出入通道，加派夜巡，重点盯防粮仓、马厩和火药库。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辎重区。”
亲兵领命而去。
林越松了口气，正准备溜，却被霍铮叫住。
“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不然呢？”林越摊手，“任务完成，赏金不要，功绩不领，我现在只想回帐篷睡觉。”
“睡不了。”霍铮语气平静，“你知道了太多事，就不能当没事发生。”
“我又不是武将，我也不会打仗。”
“你比武将厉害。”霍铮看着他，“你能让天开口说话。”
林越翻白眼：“那是因为我嘴贱，不是本事。”
“有没有本事不重要。”霍铮拍了下他肩膀，“重要的是，别人信。”
林越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辩解没用。这些人已经把他当成某种吉祥物，供起来敲锣打鼓求平安。他要是敢说自己只是个普通咸鱼，估计下一秒就会被送去国师那儿“驱邪”。
他走出监牢，外头风更大了，卷着雪粒往脸上砸。几个巡逻士兵从旁边经过，看见他，脚步顿了一下，随后齐齐抱拳行礼。
林越吓一跳：“干嘛？”
“参议大人。”带头的士兵低头，“我们……我们刚才听见天示了。”
“哦。”
“您是不是又要告诉我们什么大事？”
“没有。”林越认真地说，“我只想请假。”
士兵们面面相觑，显然不信。
他懒得解释，绕过他们往回走。路过主帐时，看见几个文吏正在贴告示，内容是关于加强夜间巡查的通知。底下已经围了一圈人，一边看一边议论。
“又是林参议提的建议吧？”
“肯定是，不然哪来这么多新规。”
“人家懂天意，咱们听命就行。”
林越加快脚步，只想离这些人远点。
他回到自己帐篷，刚坐下，系统界面又跳出来：【任务进度：99%】【等待官方通报发布】【倒计时：约三个时辰】
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好久，喃喃道：“就差一步了……让我走吧。”
可他知道，就算通报发了，他也走不了。
北境还没太平，霍铮不会放他走，朝廷也不会让他走。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参议了，他是“天机星君”，是能预知危机的活神仙。
他靠在榻上，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睡着。
可脑子里全是画面：李信哭诉的模样，霍铮凝重的眼神，还有系统给出的那个预测——火器、细作、内乱。
他忽然睁开眼，翻身坐起。
不对劲。
他太清楚这种感觉了。就像以前做ppt，明明逻辑通顺，却总觉得哪里漏了一页。现在他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抓起外套披上，走出帐篷，直奔主帐。
霍铮还在处理军务，见他进来有些意外：“又怎么了？”
“我问你，”林越开门见山，“李信是怎么被周太傅控制的？”
“通过密信联络，每五日一次，由商队带出。”
“那商队现在在哪？”
“按行程，明天中午该到北境关卡。”
林越皱眉：“也就是说，新的命令已经在路上了？”
“有可能。”
“那你不担心下一个细作，是跟着商队混进来的？”
霍铮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你说得对。我马上派人拦截商队，逐个排查。”
林越摇头：“来不及了。他们不会明着来。说不定早就有人进来了，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帐内一时安静。
霍铮慢慢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盯着北境防线看了很久。然后他拿起笔，在几个营地位置画了圈。
“你说的没错。”他低声说，“我们一直防外面的人，却忘了里面也可能藏刀。”
林越看着那些圈，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越来越快。
风雪又起来了，吹得旗子猎猎作响。远处传来士兵整队的声音，火把一盏盏亮起，照亮了营地的轮廓。
他站在长凳旁停下，仰头看天。
乌云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山顶。
他轻声说：“所以……还得接着当咸鱼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