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还没缓过劲来,脚底板刚沾地,就被一队禁军小跑着围住。他刚从市舶司出来,身上还带着烟熏味,胳膊上那块烫伤火辣辣地疼。
“林参议,请速往宣政门。”带队的校尉抱拳,“商会的人全跪在宫门口了。”
“谁?”
“城南十三行的会长带头,几十家大铺子掌柜都去了。举着白幡,说要闭店三个月。”
林越心里咯噔一下。他前脚刚保住印版,后脚就有人要掀桌子?
马车颠得他脑袋撞了两下车壁。赶到宣政门前时,场面已经炸了锅。
一边是穿绸缎的商贾,整整齐齐跪成三排,手捧诉状,哭天抢地喊着“新币无根,动摇国本”。另一边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百姓,手里攥着通宝券,脖子伸得老长,吼得脸红脖子粗:“我们靠这个买米买药!谁敢废?”
禁军列阵拦在中间,刀柄朝外,气氛绷得像拉满的弓。
林越跳下车,刚往前走两步,就被个眼熟的老头拦住。商会会长王德海,昨儿还在市舶司签过流通承诺书,笑得像个弥勒佛。
现在这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扑通一声也给他跪下了。
“林大人!您行行好,收回成命吧!昨夜我三家铺面被砸,伙计被打断了腿!再用这纸票子,咱们这些老本行真的活不下去了!”
林越皱眉:“你不是签了字吗?”
“那是迫于形势!”老头声音发抖,“有人威胁我,若不停收旧钱,就一把火烧了我祖宗祠堂!”
话音刚落,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怒骂。
“你们这些有钱人怕什么?我们穷人昨天才第一次不用扛铜板去买盐!”
“我家孩子发烧,拿十枚铜钱换不来一包药,今天一张通宝券就够!”
“你们闭店?我们饭碗也砸了!”
一个卖炊饼的小贩冲上来,把手里那张通宝券拍在王德海口中:“你告诉我,这张纸写的是‘财运来到’,还是‘断我生路’?”
王德海噎住,脸色铁青。
林越站在中间,两边情绪像潮水一样往他身上撞。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里全是昨晚火场的画面——横梁塌下来的声音,沈知意被抬出来的样子,还有那两个咬毒自尽的纵火者。
现在又来这一出?
他压着火气,对王德海说:“你们怕遭殃,我可以加派巡防。但罢市不行。通宝券已经发出去了,百姓已经在用。你现在反悔,等于让所有人手里的钱变废纸。”
“可这钱没铜没铁,风吹就跑!”王德海抬头瞪他,“朝廷凭什么强逼我们收?”
“凭它能换米、换布、换命!”林越终于吼了出来,“老子昨晚差点烧死在里面,就为了保住你们嘴里的‘废纸’!你们倒好,风还没停就开始拆桥?”
他越说越气,胸口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系统界面突然一闪,红色边框疯狂跳动。
【检测到强烈集体情绪波动,触发天怒级心声外放】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热流从喉咙冲上头顶。
下一秒,整个皇城上空像是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道金声炸响,不似雷鸣,却比雷更沉,压得人膝盖发软:
“天怒:民欲不可遏,逆之者亡!”
声音落下,全场静了两息。
然后,王德海整个人趴在地上,额头磕着青石砖,咚的一声。
“臣……知罪!”
其他商人跟着伏地,没人敢抬头。有几个年岁大的直接瘫软在地,嘴唇哆嗦。
百姓那边却炸了。
“天意说话了!”
“通宝券是天定的!”
“谁反对,谁就是逆贼!”
欢呼声像浪一样卷过广场,无数双手高举通宝券,晃得人眼花。
林越站在原地,耳朵嗡嗡响。他感觉嗓子眼发干,手心冒汗,像是刚跑完三千米。
“我又没想喊这么大声……”他低头看自己发抖的手,“系统你能不能给个缓冲键?”
话没说完,宫墙上钟鼓齐鸣。
赤金身影出现在玉阶高台,女帝赵灵阳披着晨光走来,身后跟着礼部尚书陈崇文,怀里抱着笔墨。
她目光扫过跪地的商人,又落在林越身上,嘴角轻轻一扬。
“既得天示昭彰,民意如潮,朕岂能违逆?”她声音清亮,传遍四方,“即日起,通宝堰为大夏唯一法定货币。凡拒收者,以抗旨论处,抄没家产,流放北境。”
最后一句落地,全场肃然。
百姓愣了半秒,随即爆发出震天欢呼。
商人们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德海抖着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份文书,颤巍巍展开——正是他昨儿签的承诺书。他咬牙,当众撕成两半,扔进风里。
“老夫……愿带头张贴告示,支持新政。”
林越看着那纸片飞远,没吭声。
他知道这事没完。
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闹事。背后一定有人推。
他抬头看向宫墙,女帝正转身离去,裙摆划过汉白玉阶。陈崇文紧随其后,低头疾书,估计又在记“今日天音第几回”。
沈知意这时候应该还在市舶司处理账目。她要是知道这边闹成这样,肯定又要骂他“躺着都能惹上热搜”。
他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往台阶上走,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
一个老妇人挤过人群,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他面前。
她手里捏着一张通宝券,边缘磨得起毛,显然用了很久。
“大人,”她声音不大,但很稳,“我孙子病了半个月,昨天靠这张票换了大夫。您说的这个新钱……能不能别取消?”
林越看着她浑浊的眼睛,喉咙一紧。
他接过那张纸,摸了摸上面的纹路,又抬头看看四周高举通宝券的人群。
“不会取消。”他说,“谁敢动,我就让天再骂一次。”
老妇人笑了,点点头,慢慢退进人群。
林越站在原地,忽然觉得累得不行。
他低头看系统界面。
【任务进度:99%】
还是那个数字。
但他清楚,差的那1%,恐怕不是换个躺椅就能解决的事了。
禁军开始疏散人群,百姓散去时还在唱那首童谣:“通宝通宝,财运来到。”
商会的人灰溜溜爬起来,一个个低着头,没人敢看他。
林越正要转身,忽然看见街角有个熟悉的身影。
玄真子站在茶楼二楼,摇着扇子,正往下望。
两人视线对上。
老头笑了笑,抬起扇子,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点了点天。
然后慢悠悠转身,消失在门后。
林越盯着那扇关上的门,拳头慢慢握紧。
这时,沈知意派来的小厮气喘吁吁跑来:“林大人,市舶司刚收到消息,东城有三家钱庄连夜转移银锭,说是‘避险’。”
“哪家?”
“周记、恒通、裕丰。”
三个名字一出,林越眼皮跳了一下。
这三家,都是周太傅名下的产业。
他冷笑一声,掏出怀里的《五年摸鱼三年退休》,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用炭笔写下一行字:
“信用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