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越揉了揉脖子走出文书房。一夜没合眼,官袍皱得像被狗啃过,但他手里捏着的登记簿还端正地夹在腋下,脸上摆出一副刚办完公事的正经模样。
守门太监打着哈欠送他到门口,接过登记簿翻了两页,点头放行:“林大人辛苦,这便去歇息吧。”
林越拱手谢过,脚步轻快地往宫道走去。没人看见他袖口内衬里藏着一张折得方正的纸——昨夜画下的墨点图谱,清清楚楚标着那条斜线轨迹。他边走边想,只要能把工部库里的旧档调出来比对,这事就能坐实。
他现在要做的,是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进工部档案库。
“就说查贞观年间的赋税改制记录?”他自言自语,“听起来够学术,够无聊,女帝看了都得批个‘准’字。”
正盘算着怎么写申请文书,迎面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林越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周太傅拄着一根乌木拐杖,慢悠悠走在青石道上,身后跟着两个穿低品官服的小吏,手里捧着令符和册子。三人直奔文书房方向,偏偏在这时候打照面。
林越脚步一顿,心想坏了。
这老头来得也太巧了。昨晚他才刚摸到线索,今早就堵路?鼻子真比狗还灵。
他本想装作没看见,低头绕过去。可周太傅一抬手,直接拦住去路。
“林大人,这么早便从内廷出来,可是昨夜通宵整理遗诏?”周太傅声音不高,却字字带刺。
林越皮笑肉不笑:“太傅好眼力,下官确实在核对礼制卷,已交差了。”
“交差?”周太傅冷笑,“那你可知道,私留禁地、擅自抄录,按律当流三千里?”
林越眉头一挑:“下官并未抄录,更未私留。登记簿已交,出入有据,太傅若不信,可去查档。”
“哼。”周太傅盯着他,“老夫奉旨巡查‘遗文外泄案’,今日起,内廷档案区封闭整顿,非三品以上,不得擅入。你昨日行为古怪,形迹可疑,暂不得再接触相关卷宗。”
林越心里火气蹭地冒上来。
合着我熬夜查真相,你一大早就来封路?还给我扣个“形迹可疑”的帽子?
他强压情绪,面上仍保持平静:“太傅此言差矣。陛下亲命我整理先帝笔录,权限明示,岂能因一句‘可疑’就剥夺职责?”
“职责?”周太傅语气加重,“你一个退隐之人,本不该涉足中枢机密。如今借故滞留宫中,深夜独处禁地,手中又无正式调令,不是可疑,是什么?”
林越差点笑出声。
这老头分明是怕了。怕他查下去,把篡改遗诏的事掀出来。
他还没开口,胸口忽然一紧,像是被人无形推了一把。
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整个宫廊回荡:
“天示:守旧之流,妄阻正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周值守的太监齐刷刷跪了下去。连周太傅身后那两个小吏也扑通跪地,头都不敢抬。
只有周太傅站着。
但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胡子微微发抖,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死死盯着林越,仿佛要把他看穿。
林越自己也愣住了。
系统又来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心里骂了一句“这帮老东西真会挡路”,结果系统又自动广播了?
他赶紧低头,视网膜上果然闪过两行金光:
【检测到强烈情绪波动】
【生成天示成功】
林越咬牙。
这玩意儿根本没死!它现在变成情绪雷达了,一有怨气就放天音?
他抬头看向周太傅,发现对方虽然还在硬撑,但握拐杖的手已经青筋暴起。
“这……这是天谴!”周太傅终于开口,声音发颤,“必是奸邪之徒扰乱朝纲,惹得天怒人怨!绝非指老臣!”
林越差点翻白眼。
你都站这儿了,天音偏偏这时候响,你还敢说不是说你?
他没说话,只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周围跪着的人,好像这一切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太傅喘了几口气,强行稳住阵脚,转向身旁小吏:“继续巡查!莫被妖言乱了心神!”
小吏战战兢兢爬起来,跟在他身后往文书房走。临走前,周太傅回头瞪了林越一眼,眼神像刀子一样。
林越笑了笑,拱手送行:“太傅慢走,小心台阶。”
等他们走远,林越才松了口气。
他靠在廊柱上,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图纸,确认还在。只要证据没丢,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但他也清楚,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会被盯着。
不能再走文书房这条路了。得换个方式,把工部的档案调出来。
他转身往宫外走,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怎么写那份“查阅贞观赋税记录”的申请。名字要长一点,听起来越学术越好。最好加个副标题,比如《论财政制度与民生稳定的关系》。
走到宫门附近,他忽然停下。
不对。
周太傅既然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说明他背后有人通风报信。说不定整个内廷都有眼线。
他要是现在递申请,很可能立刻被截下,甚至反过来被扣个“图谋不轨”的罪名。
得想办法绕开审批流程。
最好是……让女帝主动提这事。
林越眼睛一亮。
如果他在议政时随口提一句“最近研究古代税制,有些心得”,女帝八成就会让他当堂讲讲。到时候,顺理成章就能申请调档。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快到早朝时间了。
他本想直接回家补觉,但现在看来,得先去政事堂候着。
他转身往内廷方向走,刚拐过回廊,就听见有人喊他。
“林大人!”
回头一看,是个小太监,手里拿着块令牌。
“陛下口谕,请林大人稍后务必出席新政议政,不得缺席。”
林越接过令牌,点了点头。
来得正好。
他把令牌收进袖子,摸了摸怀里的图纸,嘴角微扬。
你们封锁文书房,我就去政事堂开口。
你们堵一条路,我就挖一条地道。
谁怕谁啊。
他迈步往前走,脚步比来时稳多了。
走到政事堂外的台阶前,他停下,从怀里掏出那张图纸,快速看了一眼。
墨点连成的斜线清晰可见,像一道划破黑暗的刻痕。
他正准备收起来,忽然感觉有人在看他。
抬头一看,政事堂门口站着个宫女,正望着他这边。
林越不动声色地把图纸塞回内衬,冲那宫女点了点头。
宫女低下头,转身进了大殿。
林越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敲了敲袖口。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会被盯得死死的。
但他也明白一件事——
只要他还能说话,还能写字,还能画图。
这场仗,就没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