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天灾于北境黑锋山脉强行登陆、并一举击溃光明教会第一支援军的消息,如同最致命的瘟疫,以远超任何人想象的速度,疯狂席卷了整个艾瑞尔大陆。
起初,只是从北境侥幸逃出的难民口中,那些支离破碎、语无伦次、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呓语。他们形容着撕裂天空的灰色巨兽、无穷无尽燃烧着鬼火的骷髅海洋、吞噬圣光的黑暗、以及…那连灵魂都能冻结的绝对死寂。这些故事听起来如此荒诞离奇,以至于南方温暖富庶之地的人们,只将其当作北方蛮子被严寒冻坏了脑子产生的幻觉,或是某些异端邪说散布的谣言,茶余饭后,付之一笑。
然而,很快,这“笑话”就变得一点也不好笑了。
先是所有通往北境的商队与信使,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随后,各大城市魔法工会设置的长距离传讯法阵,接收到了来自北境最后几个坚守据点、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与干扰杂音的求救讯号。
“…黑锋山脉…全线失守!结界…破碎!亡灵…无穷无尽!它们…它们不怕圣光!请求…啊!!!”——来自凛冬城法师塔最后的嘶吼,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与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戛然而止。
“…北风要塞…沦陷!汉斯主教…战死!圣骑士团…全军覆没!它们…它们过来了!快逃!逃啊!!!”——某位战斗牧师用生命最后激发的神圣印记传出的哀嚎。
这些破碎的、用生命传递的讯息,终于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大陆居民的安逸美梦,引发了第一波真正意义上的恐慌浪潮。北境诸城,首当其冲。凛冬城、寒霜堡、鹰巢城…这些往日里依靠黑锋山脉天险与圣光结界庇护的北方重镇,瞬间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混乱。富人开始不惜一切代价打包细软,雇佣护卫,疯狂南逃;平民则涌向教堂,跪地祈祷,祈求圣光的庇护;军队紧急动员,封锁道路,加固城防,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却比北方的寒风更加刺骨。
恐慌,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向南扩散。
王都“荣耀之城”,金碧辉煌的光明大教堂内,每日前来祈祷忏悔的民众数量激增了十倍不止,烛火日夜不息,圣歌从未停歇,却丝毫无法驱散人们眉宇间的惊惧。粮价与武器价格一夜之间翻了数倍,盗匪案件急剧增加,贵族们开始秘密将子嗣和财富向更南方的领地或海外转移。就连守卫王宫的皇家骑士,巡逻时都不自觉地更加频繁地望向北方阴沉的天际。
“狮心”王国、“高地”公国、“河谷”联盟…这些人类主导的国度,无一例外地进入了紧急状态。征兵令被再次发布,哪怕这意味着将农夫和工匠强行推上战场。边境关卡检查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苛,任何从北方来的、哪怕只是沾了点寒霜的人,都会遭到最严厉的盘查甚至扣押。流言蜚语以惊人的速度滋生蔓延:有人说亡灵军团中出现了能口吐人言、施展禁咒的恐怖巫妖;有人说死者会被复活成它们的一员;甚至有人说,连巨龙都在亡灵面前陨落…
更南方,非人类种族聚居的区域也感受到了这股寒意。精灵族隐居的“永歌森林”加强了古老的魔法结界,精灵游侠部队巡逻的次数变得更加频繁,长老议会连续召开,争论着是彻底封闭森林,还是派出使者与人类再度联合。矮人盘踞的“铁炉山脉”深处,巨大的锻炉日夜轰鸣,不是在锻造精美的工艺品,而是在疯狂生产铠甲与兵器,坚固的山体要塞进入了最高戒备等级。就连一向与世无争的半身人村落,也开始默默地囤积食物,加固地窖。
而所有恐慌、祈祷、绝望的最终指向,皆是大陆的信仰与权力核心——光明教会,以及其总部所在,被誉为“世间最后净土”、“永不陷落之城”的…圣城“洛丹伦”!
此时的圣城,早已不再是往日那般祥和宁静。来自大陆各地的求救信、求援信、质询信如同雪片般飞入教廷枢机院,堆满了每一位高阶神职者的案头。身穿华美袍服的主教、枢机主教们,行色匆匆地穿梭于宏伟的走廊与祈祷厅之间,脸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高高在上与从容,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焦虑,甚至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圣城外围的防御工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加固、扩展。更多的圣骑士被派驻上城墙,日夜巡逻。战斗牧师团与光耀法师团进行了多次联合演练,庞大的神圣能量波动不时从圣城各处爆发,引得民众阵阵惊呼与…更加深切的不安。来自各大教区的支援军团正源源不断地开入圣城,使得这座本就拥挤的城市变得更加人满为患,气氛也愈发紧张压抑。
圣光大教堂最深处的密室内,当代教皇英诺森三世,这位平日里总是沐浴在圣光中、显得慈祥而威严的老人,此刻正背对着身后几位核心枢机主教,凝视着墙壁上一幅巨大的、正不断闪烁着北境光点的魔法地图。地图上,代表北境的区域,已然被一片不断扩散的、令人心悸的灰黑色所覆盖,并且,这片灰黑色,正以缓慢却坚定不移的速度,向南蔓延。
“陛下,”一位枢机主教声音干涩地开口,“‘凛冬之泣’防线…彻底失联了。根据最后传回的情报,汉斯主教…已蒙主恩召。亡灵的主力,正分兵三路,沿黑水河谷、冻土荒原、以及…沿着山脉,向南推进。它们的速度…超乎想象。”
“各地报来的亡灵目击事件,已超过千起,甚至…甚至南方的一些墓园,也发生了不明原因的尸变…”
“民众恐慌情绪蔓延,各地教堂压力巨大,请求派遣更多圣职者安抚…”
“各国君主都在询问…教会的应对策略…他们需要信心…”
教皇没有回头,苍老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那片不断扩大的灰黑色区域,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恐慌,源于未知与无力。当圣光照耀之处,黑暗自当退散。”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平日温和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仿佛燃烧着无形的火焰:“传令:启动‘圣火’计划。所有圣堂骑士团,即刻起,向‘圣光之壁’防线集结。召集所有苦修者、审判官、以及…‘圣焰’机关。”
听到“圣焰”二字,几位枢机主教身体皆是不易察觉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敬畏与…恐惧。
“陛下,‘圣焰’…已经超过百年未曾…”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教皇打断他,语气冰冷,“这些亵渎灵魂的亡灵,尤其是那个所谓的‘寂灭之主’,其所掌控的力量…已非寻常亡灵可比。它们能撕裂永恒结界,能湮灭汉斯以生命为代价施展的神降术…这意味着,它们背后,或许隐藏着…触及神之领域的禁忌力量。我们必须做好…面对真正‘神敌’的准备。”
密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墙壁上魔法地图中那令人不安的灰黑色仍在缓缓蠕动。
“此外,”教皇的目光扫过众人,“通告大陆所有国度、所有种族:亡灵天灾,乃众生之敌。光明教会,将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圣城,守护信仰,守护众生。但…此战,需倾全世界之力。要求各国即刻派遣最精锐的部队,由传奇强者率领,前往圣城集结。所有资源,优先供给教会。凡有迟疑、推诿、甚至暗中与亡灵勾结者…将以异端论处,圣焰…焚之!”
冷酷的命令,带着最终决战的意味,让所有枢机主教都感到脊背发凉。他们知道,教皇已下定决心,要集结整个大陆的力量,在圣城之下,与那复生的亡灵天灾,进行一场决定世界命运的…最终决战!
消息迅速传出,大陆哗然。强制征召令与资源调配令,引发了更大的动荡与不满,但在教会积威与亡灵威胁的双重压力下,各国各族的军队与物资,还是开始艰难地向圣城方向汇聚。
然而,就在大陆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向北方前线与圣城之时,更深层、更隐秘的恐慌,却在阴影中悄然滋生。
莉娅领导的幽影卫队,如同最致命的病毒,早已渗透到了大陆腹地。她们没有参与正面战场的厮杀,而是专注于散播恐惧、制造混乱、切断脉络。
一夜之间,某个人类王国负责后勤调度的大臣,被发现死于自家密室,心脏被掏空,现场只留下一缕冰冷的阴影气息。
某个重要粮仓莫名起火,储存的圣水祝福过的粮食被焚毁一空。
数条主要干道的桥梁在深夜悄然坍塌。
多地传来“亡灵已潜入南方”的恐怖流言,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模仿亡灵手法制造的惨案,真假难辨,进一步加剧了猜忌与恐慌。
就连圣城内部,也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事件:一名低阶修士在祈祷时突然发疯,高喊着“寂灭终至”然后自焚而亡;圣水泉眼莫名变得浑浊;甚至有小道消息称,有红衣主教在深夜听到了亡灵的低语…
这些事件单个来看,似乎无足轻重,但汇聚起来,却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缠绕在大陆的心脏之上,一点点地勒紧,让那因为正面战场的压力而紧绷的神经,变得更加脆弱、多疑、易于崩溃。
大陆,已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全面恐慌之中。前有亡灵天灾压境,后有阴影中的匕首搅动,内部矛盾与资源争夺日益激烈。光明教会试图凝聚全力,进行最终决战,但裂痕,已然出现。
而在北境,那不断向南蔓延的灰黑色死亡潮水之中,凯尔·寂灭正冷漠地注视着他的死亡军团,如同犁庭扫穴般,将一座座城镇化为鬼域。通过永黯同心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莉娅在南方制造的混乱与恐慌,那如同甜美养料般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跨越空间,滋养着他的寂灭国度,壮大着他的力量。
“恐慌吧,挣扎吧,汇聚吧…”他低声自语,灰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远方圣城那隐约的轮廓,“当你们将所有希望与力量都凝聚于一点之时,便是…最终寂灭降临,将你们…一网打尽之刻。”
大陆的恐慌,正是他精心培育的…毁灭之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