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澜成功蜕皮,宛若新生,连着几日都精神抖擞,连带着吸收灵气的效率似乎都高了一线。灼璃看在眼里,心中那点老怀欣慰又开始冒泡,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尔等皆是凡物”的高冷模样。
那张被石岩吭哧吭哧运到角落的、完整蛇蜕,像一件被遗忘的旧衣服,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沾染了些许尘土。灼璃每次路过,都会投去嫌弃的一瞥,仿佛那是什么不堪入目的秽物。
“啧,占地方。”某次她“不小心”踢到一块小石子,石子滚过去撞在蛇蜕上,她立刻皱眉,“石岩!你这门怎么看的?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清理干净!”
石岩慢吞吞地转动石头眼窝,“看”向那张蛇蜕,瓮声瓮气地回应:“……主……人……您……说……过……让……小……主……人……自……己……处……理……”
灼璃被噎了一下,强词夺理:“我是让他处理,没让你留着它碍我的眼!这么大一张,丑兮兮的,影响幽谷风水!”
青澜正在不远处修炼,听到这话,尾巴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金色的竖瞳瞥向灼璃,又看了看自己的“旧衣服”,没吭声。
石岩似乎被“影响风水”这个理由说服(或者说绕晕)了,开始努力思考如何“处理”这张蛇蜕,石头身躯发出沉闷的嗡嗡声,显得更加迟钝了。
灼璃哼了一声,甩袖走开,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烦。
然而,当天深夜,当月华被薄云遮掩,幽谷陷入一片更深沉的静谧,连石岩都仿佛陷入沉睡(虽然它本来也不怎么动),青澜也盘在灼璃尾巴边呼吸均匀时——
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张被“嫌弃”的蛇蜕旁。
正是灼璃。
她做贼似的,先是用神识仔细扫描了一圈四周,确认那两个小东西和那个傻大个都睡熟了,这才蹲下身来。
月光稀薄,但她狐眸如炬,能清晰地看清这张蛇蜕的每一个细节。通体漆黑,鳞片形状完整,虽然因为初次蜕皮,某些部位的连接处还显得有些稚嫩薄弱,但整体品相……确实不错。尤其是在如此微弱的光线下,那鳞片依旧泛着一种内敛的幽光,触手冰凉而坚韧,带着青澜身上特有的、一丝极淡的龙血威压(虽然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哼,勉强……还算完整。”她极轻地嘟囔了一句,指尖拂过蛇蜕光滑的表面,动作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柔。
她想起这小东西蜕皮时那副倔强又狼狈的样子,想起他成功挣脱后那瞬间明亮的金瞳,想起他新生鳞片上那健康的光泽……
一种莫名的、类似于“收藏孩子成长印记”的诡异心态,在她这颗复仇之心里悄然滋生。
“毕竟……是本座耗费妖力救回来的,第一次蜕皮,也算有点……纪念意义。”她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尽管这理由听起来连她自己都不太信。
她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尤其是青石方向,确认没有动静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整张蛇蜕拎了起来。动作轻缓,生怕弄破了一点。
这蛇蜕比她想象中要长一些,拎在手里,像一段冰凉柔韧的黑色绸缎。
她琢磨着该放哪儿。直接塞进储物空间?跟那些仇家的头颅、抢来的法宝堆在一起?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太煞风景了。
最后,她在那堆“杂物山”里翻找了一阵,找出一个不知道哪个年代、哪个倒霉蛋进贡的紫檀木盒。盒子做工精致,上面还镶嵌着几颗灵玉,一看就不是凡品,用来装蛇蜕……嗯,有点大材小用,但勉强配得上吧?
她小心翼翼地将蛇蜕卷好,放入盒中,还顺手拂去了上面沾染的些许尘土,动作细致得如同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盖上盒盖前,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墨玉般的色泽,这才满意地将盒子合上。
随手打下几个简单的封印禁制,防止灵气流失(虽然蛇蜕本身也没多少灵气),她这才将盒子塞进了储物空间最靠里、最不容易被翻到的角落,跟之前偷偷收集的那几片零散鳞片放在了一起。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仿佛刚才那个偷偷摸摸、小心翼翼藏东西的根本不是她。
她踱步回到青石边,看着蜷缩在她尾巴旁、睡得毫无知觉的青澜,轻轻“哼”了一声。
“睡相真丑。”她低声评价,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尾巴把他扫开,反而将尾巴往他那边挪了挪,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就在这时,一直矗立如雕塑的石岩,那慢吞吞的声音突兀地(相对而言)在寂静中响起:
“……主……人……”
灼璃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猛地回头:“干嘛?!”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
石岩似乎没察觉她的异常,依旧慢悠悠地汇报:“……刚……才……好……像……看……到……您……在……摸……那……张……丑……皮……”
灼璃:“!!!”
她感觉脸颊有点发烫,好在夜色深沉,看不真切。
“胡说八道!”她立刻否认,语气严厉,“我那是检查一下它有没有污染环境!现在已经处理掉了!以后不许再提这张丑东西,听见没?”
石岩迟钝地“哦”了一声,石头眼窝里的光芒闪烁了两下,似乎有些困惑,但还是应道:“……听……见……了……”
灼璃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瞪了那傻大个一眼,决定明天找个由头克扣它……呃,克扣它什么?它好像也不需要吃喝。那就罚它面壁思过一天!不对,它本来就是个面壁的姿势……
她这边正心思杂乱地想着如何“灭口”,却没注意到,在她否认的时候,蜷缩在她尾巴边的青澜,那看似熟睡的眼皮,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一丝极淡的、近乎错觉的弧度,在他那没有嘴唇的嘴角边,悄悄浮现,又迅速隐去。
而幽谷之外,那片永恒的迷雾深处,一点微弱的银色光芒,如同萤火,悄无声息地熄灭了,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