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昼夜颠倒·双生暗影
冷却模块的第三盏蓝灯亮了三十七分钟,王二麻子左臂芯片突然震动。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把应急电源档位压得更低,电流细得像一根线,连呼吸都放慢了半拍。
林浩站在岩壁前,墨斗还握在手里,指尖沾着未干的漆。浮雕上的山河依旧,可颜色不对——青绿渐褪,赭红渗出,山脊像烧焦的骨,江流泛着暗紫,仿佛整幅《千里江山图》被泡在血里浸了三天。
“小满。”林浩开口,声音不高,“回放你眼睛最后十分钟。”
实习生小满靠在墙边,AI视觉模块刚从强制休眠中唤醒。他抬起手,投影在空中展开,画面倒退:浮雕由熔岩色退成赭石,再退成青绿,最后定格在最初的山水轮廓。
“不是实时变化。”苏芸蹲在地上,朱砂指尖轻触岩面,“是覆盖。像有人拿另一层图像,贴了进来。”
“贴得挺讲究。”陈锋从背包里取出密封袋,长城砖粉末静静躺在内层,“刚才还是灰的,现在自己排成了字。”
他把袋子举到眼前。“子时。”他说,“秦小篆,笔顺没错,连转折弧度都符合规制。没人碰过它。”
赵铁柱抱着地球仪,指针转得发疯,一圈圈绕着东北方向打转,黄铜底座烫得他换了好几次手。他没放下,也没说话,只是把仪器贴得更紧,像抱着一块能呼吸的铁。
林浩把墨斗线重新拉直,弹在浮雕表面。漆痕刚落,就在“山门”位置断开,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了一下。他蹲下,用指甲刮了刮断点,漆没粘在手上。
“不是刻的。”他说,“是投影。”
“那谁在投?”夏蝉把茶盏放在地上,月尘缓缓流入,开始打旋。这次是逆时针,一圈套一圈,越缩越紧,像要把什么吸进去。
阿依古丽从包里取出羊毛毡,针脚还在动。她昨天扎下的北斗七星阵,现在变成了环形防御,七根针围成闭合圈,针尖指向外,和陈锋唐横刀在岩壁划出的痕迹完全一致。
“我没碰过它。”她说,“它自己改的。”
林浩站起身,腕表星图仪的指针在逆时针转,但时间刻度正常。他看了眼表盘,又看了眼岩壁,忽然问:“外面是白天?”
“月昼第十二小时。”王二麻子低声答,“轨道监测显示光照稳定,无遮挡。”
可岩腔内的光不对。照在浮雕上,是月夜才有的冷谱,青灰泛蓝,像被什么滤过一遍。林浩抬手,在光下翻了翻掌心,影子边缘模糊,像是被水泡过。
他闭眼,再睁。
一瞬间,他看见母亲站在敦煌壁画前,手里攥着一张诊断书,咳出的血滴在《飞天图》上,顺着仙女的裙摆流下来。他猛地晃头,画面没了。
苏芸突然抬手按住额角,呼吸一顿。她看见应县木塔在风里晃,檐角铜铃齐响,然后一根梁柱断裂,整座塔向西倾斜,却没倒。塔顶悬着一块牌匾,写着“子时归位”。
陈锋靠在岩壁上,匕首搁在膝头。他看见戚家军残阵列在雪地里,刀枪朝天,铠甲残破,没人说话,也没动。为首那人转过头,脸是空的。
三个人同时睁眼。
“你们也看见了?”林浩问。
没人回答,但动作出卖了他们——苏芸指尖还在抖,陈锋握匕首的手青筋突起,阿依古丽悄悄把羊毛毡往身前拉了半寸。
“不是幻觉。”林浩说,“是干扰。针对感知系统的。”
“为什么只影响我们?”夏蝉盯着茶盏,“月尘漩涡方向变了,说明时空基准偏了。可设备读数正常,辐射稳定,没有致幻源。”
“因为系统在测试。”林浩看着浮雕,“上一章我们完成了‘解衡以礼’,能源恢复三盏灯。现在,它在确认我们是不是真的‘合格’。”
“测试方式是让我们疯?”陈锋冷笑,“拿幻象往脑子里塞?”
“不是让我们疯。”苏芸忽然开口,“是让我们看见它想让我们看见的。”
她抬起手,朱砂指尖再次触碰浮雕。这一次,她没闭眼。岩面温度骤降,指尖像按进冰水里,可脑中画面却滚烫——昼夜颠倒,月球自转轴偏移十五度,广寒宫悬浮在永夜区,宫门大开,里面走出一个穿汉服的女人,手里捧着一块砖。
“子时。”苏芸喃喃,“不是时间,是入口。”
“什么入口?”林浩问。
“文明协议的下一层。”她收回手,指尖发白,“它在等‘子时’到来。砖粉成字,是提示,也是倒计时。”
赵铁柱突然低语:“指针不转了。”
所有人看过去。地球仪指针停在东北方,纹丝不动,底座温度却还在升。他试着转动仪器,指针跟着偏,可一松手,又弹回原位。
“它认准了。”他说,“那边有东西在拉它。”
“拉什么?”王二麻子问。
“不是拉仪器。”林浩盯着浮雕,“是拉人。”
小满的AI眼睛突然闪了一下,自动启动。他没操作,可投影再次浮现——画面里,林浩站在浮雕两侧,左右各一个,面对面站着。左边那个穿现代装备,右边那个披着汉代深衣,腰间挂玉佩。
双生暗影。
两人同时抬手,指尖指向浮雕中心。
投影一闪,断了。
小满的视觉模块冒烟,自动锁死。
“它不想让我们看。”陈锋把匕首收回背包,“可它漏了。”
“漏了什么?”阿依古丽问。
“它以为我们只能用设备看。”陈锋冷笑,“可有人用眼睛,有人用刀,有人用针,有人用茶。”
他看向夏蝉。
茶盏里的月尘漩涡还在转,逆时针,越来越急。忽然,一粒尘跳起来,在空中划了半道弧,落进苏芸的朱砂碗里。
碗底,朱砂表面浮出四个字的轮廓,还没成型,就被尘粒打散。
“它在传信息。”苏芸说,“但不敢直接写。”
林浩蹲下,用手指蘸了点朱砂,在地上划“子时”二字。笔画落定,腕表星图仪指针猛地一抖,逆时针跳了三格,又停。
“不是写。”他说,“是应。”
他抬头,看向浮雕中心那座山门。原本是《千里江山图》的主峰,现在被《地狱变相图》覆盖,门内伸出一只巨手,五指如柱,掌心刻着星图。
林浩站起身,走向山门。
“别碰!”陈锋出声。
“它不会让我碰。”林浩说,“它要我自己走过去。”
他走到三步外停下。山门影像微微波动,像水波荡开。他抬起手,没触碰,只是悬在空中。
刹那间,岩腔光线骤变。外头还是月昼,可这里已如子夜。浮雕上的巨手缓缓合拢,星图在掌心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赵铁柱的地球仪突然震动,指针脱离东北,转向正北偏东一点五度。
茶盏里的月尘漩涡瞬间静止。
苏芸的朱砂碗里,四个字完整浮现:**子时归位**。
林浩的手还悬在半空。
山门影像裂开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