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陆凡眼睁睁地看着塔克瘦弱的身影被冰蓝色的死亡射线和银色的战锤光芒吞没，少年脸上那决绝而坚定的表情，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视网膜上，灼烧着他的灵魂。
“塔克——！”
他想要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转身，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龙裔之证在他手中滚烫，核心之源的光芒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意识洪流，蛮横地冲进了他的识海，将他的自我意识卷向一个未知的境地。
……
冰冷，黑暗，虚无。
陆凡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绝对虚空之中。唯有胸前骰子散发出的微光，以及手中龙裔之证传递来的温热，证明着他依旧存在。
“候选者……”
一个恢弘、古老、仿佛由无数世界生灭之音汇聚而成的意念，在这片虚无中响起。这意念并非通过声音传播，而是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紧接着，前方的黑暗中，亮起了两团巨大的、如同燃烧星辰般的金色眼眸。那眼眸中，倒映着星河幻灭，流转着命运长河，带着俯瞰众生的威严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上古龙神的残念！
“汝，即为当代命运之骰的执掌者？”龙神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震得陆凡灵魂摇曳。
陆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凝聚起全部的精神意念回应：“是我。晚辈陆凡，为寻求核心之源，对抗规则之眼而来。”
“规则之眼……”龙神的意念中流露出一丝深刻的厌恶与忌惮，“那个追求绝对寂灭的疯狂意志……它欲将多元宇宙的一切可能性收束为唯一的‘结局’，万物归墟，万法沉寂。而命运之骰，代表的是无限的可能，是变数，是生机。”
金色的眼眸凝视着陆凡，仿佛要将他从灵魂到本质彻底看穿。
“然，力量并无正邪，关键在于执掌者的心。汝，为何而寻求力量？”
为何？
陆凡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最初只是为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后来是为了守护身边的伙伴——苏安然、梅卡托克，还有刚刚为他牺牲的塔克……是为了反抗强加于身的命运，是为了撕碎规则之眼那令人窒息的秩序牢笼！
“为了守护！”陆凡的意念坚定无比，如同出鞘的利剑，“守护我所珍视的人，守护这个世界的无限可能与未来！我不愿成为命运傀儡，更不愿看到万物归于死寂！我要用这力量，劈开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生路！”
“守护……生路……”龙神的意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着某种衡量与判断。那两团金色的眼眸中，命运长河的影像飞速流转，仿佛在推演着无数的可能性。
“汝之灵魂，确有坚韧不屈之光。汝之信念，亦非空谈。”龙神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认可，“然，欲承吾之‘火种’，仅凭信念与坚韧，尚且不足。”
轰！
周围的虚无瞬间变幻！陆凡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奔流不息、由无数光影与线条构成的浩瀚长河之畔——命运长河！
而在长河的对岸，站着一个身影。那身影笼罩在迷雾之中，唯有一双冰冷、漠然、由纯粹秩序符文构成的眼睛，清晰地映照出来，与龙神残念提及的“规则之眼”如出一辙！
“战胜它！”龙神的意念如同惊雷，“在命运的博弈中，证明汝有资格承载‘火种’，肩负起对抗‘终焉’的使命！”
……
水晶洞穴内，现实的时间只过去了短短一瞬。
“塔克！”苏安然目眦欲裂，精灵少女体内自然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她不再瞄准“破壁者”坚不可摧的铠甲，而是将目标锁定为他们铠甲连接处的缝隙，以及行动时必然露出的关节！箭矢如同拥有了生命，刁钻狠辣，竟真的暂时阻滞了两名“破壁者”的脚步！
但另外两名“破壁者”的战锤，以及“冰镜”那致命的冻结射线，已经降临到了塔克的头顶和后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以塔克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那并非攻击性的能量，而是一种纯粹的、至高无上的——龙威！
这龙威比之前吓退冰噬蠕虫时更加凝实，更加古老！仿佛沉睡了万年的君主，于此刻苏醒，展露其不容亵渎的威严！
是龙裔之证！在离开塔克身体，被陆凡握住的最后一刻，它被塔克以自身血脉和守护的意志彻底激活，释放出了其中蕴含的最后、也是最强的守护力量！
一层薄薄的、却仿佛蕴含着世界壁垒般坚固意念的金色光膜，瞬间出现在塔克身前。
“铛——！！！”
“破壁者”巨大的符文战锤狠狠砸在光膜上，发出的却不是血肉破碎的声音，而是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狂暴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将地面的水晶碎屑尽数掀起！那两名“破壁者”竟被反震之力震得踉跄后退，手中的战锤几乎脱手！
而“冰镜”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射线，撞击在金色光膜上，也只是让其荡漾起剧烈的涟漪，并未能将其瞬间洞穿！
光膜之后的塔克，脸色惨白如纸，鲜血从他七窍中缓缓渗出，但他依旧倔强地站立着，双手维持着张开守护的姿态，眼中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龙裔……最后的守护……”塔克的声音微弱却清晰，“休想……伤害陆凡大哥……”
“垂死挣扎！”“冰镜”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她没想到这个看似最弱小的少年，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棘手的力量。她法杖再挥，更多的秩序之力开始汇聚，准备发动更强大的攻击。那四名“破壁者”也稳定身形，眼中红光更盛，再次举起战锤。
金色光膜在两次重击下，已经布满了裂纹，显然无法再承受下一次攻击。
苏安然和梅卡托克拼命攻击，试图分担压力，但效果有限。
眼看塔克和光膜即将一同破碎——
突然！
被核心之源光芒彻底笼罩的陆凡，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眼睛，不再是平时的漆黑，而是化为了与龙神残念一模一样的、倒映着命运长河的——金色竖瞳！
一股远比塔克引发的龙威更加浩瀚、更加古老、仿佛源自宇宙本初的威严，如同沉寂的火山般，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整个水晶洞穴的空气瞬间凝固！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为之颤栗！
“冰镜”汇聚到一半的秩序之力骤然溃散，她闷哼一声，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凡，那双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那四名“破壁者”冲锋的动作也僵在了半空，仿佛被无形的山岳镇压，银色的铠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陆凡（或者说，暂时主导了他身体的某种存在）缓缓抬起了握着龙裔之证的右手。他没有看“冰镜”和“破壁者”，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洞穴顶部——那里，正是外界秩序旋涡投射下力量的位置。
他张开口，发出的却不是陆凡的声音，而是一种古老、威严、蕴含着规则力量的龙语，只有一个简短的音节：
“碎。”
言出法随！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并非来自洞穴内部，而是来自——外界！来自冰窟上空，那由“冰镜”和“清除派”维持的、封锁一切的秩序旋涡核心！
仿佛一面无形的、巨大的玻璃镜被瞬间击碎！
笼罩整个龙骨荒原的秩序压迫感，在这一刹那，如同退潮般骤然减弱、消散！冰窟上方那旋转的云层旋涡，猛地一滞，然后开始失控地溃散，其中流窜的暗金色秩序能量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引发了一连串小规模的能量爆炸！
“噗——！”
与秩序旋涡力量相连的“冰镜”，如遭重噬，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她手中的冰晶法杖，杖头那颗蓝色宝石，“嘭”地一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光芒彻底黯淡下去！
“不……不可能……这是……龙神权柄……干涉现实……”她看着陆凡那双非人的金色竖瞳，眼中充满了惊骇与无法理解。对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仅没有被核心之源的力量撑爆，反而似乎……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掌控权？甚至能一言破碎他们精心布置的秩序场？！
陆凡（龙神意志）缓缓转过头，那双金色的竖瞳，冷漠地扫过“冰镜”和四名“破壁者”。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但“冰镜”却感觉到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那是低等生命面对至高存在时的天然敬畏！
“撤……撤退！”她几乎是尖啸着下达了命令，再也顾不上什么核心之源，什么清除任务，此刻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里！逃离那个被龙神意志附体的怪物！
她强行催动残存的秩序之力，包裹住自己和四名动作僵硬的“破壁者”，化作一道黯淡的冰蓝色流光，狼狈不堪地朝着他们破壁闯入的缺口冲去，瞬间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之中。
强敌，竟被一言逼退！
洞穴内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能量残余的嗡鸣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陆凡眼中的金色竖瞳缓缓消退，恢复了原本的漆黑。他身体晃了晃，脸上涌现出极度的疲惫，仿佛刚才那一言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笼罩着他的核心之源光芒也收敛了许多，不再那么刺眼，而是如同温顺的火焰般，缓缓融入他的身体，主要是流入他胸前的命运骰子之中。
骰子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光芒越来越盛，散发出的命运波动愈发深邃玄奥。
“陆凡！”苏安然第一时间冲到他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美眸中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梅卡托克也连滚爬爬地跑过来，看着陆凡，又看看那边因为力竭而软软倒下的塔克，张大了嘴巴，半天才憋出一句：“刚才……刚才那是……你？”
陆凡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是龙神前辈……借我的身体……暂时驱散了他们……”他看向倒在不远处、生死不知的塔克，心中一紧，“快……看看塔克怎么样了！”
苏安然连忙过去检查塔克的情况，精灵的自然法术光芒亮起，试图稳定他的伤势。
陆凡则在梅卡托克的搀扶下，盘膝坐下，内视自身。骰子的复苏度正在疯狂攀升，直接突破了80%的关口，并且还在稳步向上！一股庞大精纯的命运之力在他体内流淌，改造着他的身体，滋养着他的灵魂。同时，龙神残念灌输给他的那些关于命运本质、关于规则对抗的古老知识，也开始逐渐与他原有的认知融合。
他能感觉到，自己变得不同了。对骰子力量的掌控，对概率的干涉，似乎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但代价也是巨大的。塔克生死未卜，龙神残念在发动那最后一击后，似乎也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寂。而“清除派”虽然暂时退去，但绝不会善罢甘休。本尼迪塔斯……那个被称为“裁决之刃”的恐怖存在，恐怕很快就会亲自降临！
他抬起头，看向洞穴顶端那个被“破壁者”强行打开的缺口，外面是依旧混乱的能量乱流和正在崩塌的秩序旋涡。
危机，只是暂时缓解。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而在他没有察觉的意识深处，一个冰冷的、由秩序符文构成的印记，如同水滴落入湖面般，悄然浮现，又悄然隐没。那是强行承载龙神意志、破碎秩序旋涡时，规则之眼在他灵魂中留下的……一丝极隐秘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