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风，带着一股铁锈和血肉混杂的腥气，刮得人脸颊生疼。
杨烈揽着怀里瘫软的秦若雪，感受着这个不久前还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此刻如同败絮般的身体，心里那股征服的快感简直要溢出来了。
他冲着城下那个气得快要原地爆炸的王康，放声大笑。
“王康老儿，多谢你！”
“送了我这么一个好用的宝贝疙瘩！”
“你女儿，我收下了！以后她就是我杨烈的第四房压寨夫人，我保证让她过上好日子，天天有肉吃！”
这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羞辱，通过内力远远传开，清晰地落入城下每一个郡兵的耳朵里。
王康气得浑身哆嗦，一张老脸从猪肝色变成了酱紫色，他指着城头上的杨烈，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他输了。
不是输在战阵上，而是输在了人心上。
他引以为傲的“为女复仇”的大义名分，被杨烈用最无耻、最下作的方式，当着数万人的面，撕了个粉碎。
现在，他成了整个清河郡的笑话。
军阵之中，原本就已经沸反盈天的骚动，此刻更是彻底炸了锅。
“郡守大人为了面子，连女儿都不要了？”
“秦将军好可怜啊……”
“我们还打个屁啊！给这种人卖命，值得吗？”
“就是！老子拼死拼活，军饷都拿不全，他倒好，在后面耍威风！”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生。
王康听着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看着那些士兵们躲闪、鄙夷、愤怒的表情，他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王康，堂堂清河郡守，一方诸侯，怎么能败给一个无名山匪！
他不能败！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他猛地勒住马缰，坐骑发出一阵不安的嘶鸣。
王康环视着自己已经濒临崩溃的大军，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怒吼。
“都给本官闭嘴！”
这饱含着内力的吼叫，总算暂时压下了军中的嘈杂。
数万双眼睛，重新聚焦到他身上。
王康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城墙上那个被杨烈抱在怀里，生死不知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情感都一同吐掉。
接着，他说出了一番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话。
“从今日起，我王康，与秦若雪断绝一切关系！”
“此女不忠不孝，勾结反贼，背叛朝廷，乃我清河郡之耻！是我王康一生之辱！”
“她，不再是我的女儿！”
“她，是逆贼！”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无论是城上的杨烈，还是城下的数万郡兵，甚至包括王康身边最亲信的将领，所有人都被他这番绝情绝义的话给镇住了。
这也太狠了吧？
就算是为了挽回面子，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划清界限了，这是要将秦若雪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城墙上，杨烈都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昏迷的女人，又看了看城下状若疯魔的王康，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我靠，牛逼啊老铁。”
“这波操作，属于是杀敌八百，自损一万了。”
“为了面子，连最后的底裤都不要了，是个狠人。”
张辽站在一旁，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主公，这王康……莫不是疯了？”
“不，他没疯。”杨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玩味的表情，“他是被逼急了，想用一剂猛药，把这涣散的军心重新拧起来。”
果然，王康的表演还在继续。
他看到自己的话镇住了全场，脸上露出一抹病态的亢奋。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佩剑，剑指城头，声音嘶哑而尖利。
“将士们！”
“之前的耻辱，我们要用鲜血来洗刷！”
“本官在此立誓！”
“谁能攻上城头，取下叛徒秦若雪的首级！”
“赏！千金！”
“官！升三级！”
“轰！”
如果说刚才的话是让全军震惊，那么此刻的悬赏，就宛如一桶火油，泼进了每个士兵的心里。
千金！
官升三级！
这是何等巨大的诱惑！
足够一个普通士兵一步登天，光宗耀祖！
一时间，无数士兵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们看着城墙上秦若雪的眼神，也从同情和怜悯，变成了贪婪和渴望。
那不是一个曾经带领他们的将军了。
那是一千两黄金，是一个能改变命运的官职！
“郡守大人！不可啊！”
王康身边的一名老将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劝阻。
“秦将军她……她只是一时糊涂，您这么做，太……太伤人心了啊！”
“滚开！”
王康一脚将那名老将踹翻在地。
“谁敢再为这个叛徒求情，同罪论处！”
他猩红的眼睛扫过全场，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让所有人都心头发寒。
而就在这时，城墙上，原本已经昏迷过去的秦若雪，悠悠转醒。
或许是王康那句“取下叛徒秦若雪的首级”太过刺耳，竟将她从昏沉中惊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
她听到了城下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也听到了“千金”、“官升三级”这些字眼。
她挣扎着，想要抬头看清楚。
杨烈察觉到她的动静，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好心地扶了她一把，让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城下的景象。
他凑到她耳边，用一种恶魔般的低语说道。
“醒了？”
“正好，看看你那好义父的嘴脸。”
“他悬赏一千两黄金，要你的脑袋呢。”
秦若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瞪大了那双曾经锐利如今只剩空洞的凤目，死死地盯着城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个曾经将她高高举过头顶，教她读书写字，教她武功兵法，将她视若己出的男人。
此刻，他正举着剑，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用最丰厚的赏赐，悬赏她的项上人头。
她看到他脸上的狰狞和疯狂。
她看到他眼里的决绝和无情。
她还看到，他身后那些曾经的同袍，那些她一手带出来的白马义从，眼中燃起的贪婪火焰。
这一刻，她心中最后一丝关于“忠义”的信念，最后一缕关于“亲情”的幻想，最后一根支撑她活下去的支柱，彻底粉碎了。
原来……都是假的。
什么父女情深，什么忠君报国，全都是假的！
她不过是他用来争权夺利的一把刀，一个工具。
现在，这个工具不听话了，甚至成了他的耻辱，他就要毫不犹豫地将其毁掉。
甚至，还要踩着她的尸骨，来激励自己的军队。
何其……残忍！
何其……可笑！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悲鸣，从秦若雪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的绝望、悲愤和自嘲。
紧接着。
“噗——”
一口鲜血，如同绚烂的桃花，从她口中喷洒而出，染红了她身前的城墙，也溅了杨烈一身。
她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去，双眼一翻，彻底失去了知觉。
这一次，是真的昏死过去了。
杨烈皱了皱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草，真脏。”
他嫌弃地撇了撇嘴，然后冲着身后的侍女挥了挥手。
“抬下去，找个郎中看看，别让她死了。”
“这么好用的宝贝，死了多可惜。”
他的脸上，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
成了。
这匹最烈的野马，这朵最高傲的带刺玫瑰，终于被他，也被她那个好义父，联手打断了脊梁。
从今往后，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王康，再也没有清河郡，再也没有白马义从。
只剩下他，杨烈。
王康的绝情，远比杨烈的折磨更具杀伤力。
城外的郡兵们，特别是那些秦若雪的旧部，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最后一丝热血也凉了。
他们可以为将军战死，但他们无法接受，将军被她最敬爱的人，用这种方式钉在耻辱柱上。
一股名为“寒心”的情绪，在军中迅速蔓延。
……
夜，深了。
白天的喧嚣已经散去，青阳县令府的后院，静得能听到虫鸣。
一间客房内，烛火摇曳。
秦若雪静静地躺在床上，她已经醒了，但只是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床顶的帐幔。
她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没有表情，没有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吱呀——”
房门被推开。
杨烈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他走到床边，拉了张凳子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秦若雪的眼珠动了一下，转向了他，但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杨烈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伸出手，轻轻地，为她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
秦若雪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躲闪。
“看，”
杨烈一边擦拭，一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堪称温柔的嗓音开口。
但说出的话，却比世上最锋利的刀子还要残忍。
“这就是你拼了命去效忠的人。”
“你为他冲锋陷阵，为他背负叛国的骂名，为他众叛亲离。”
“结果呢？”
“在他眼里，你的价值，还不如一千两黄金。”
“现在，你一无所有了。”
“你的名声，你的军队，你的亲人，你的信念……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亲手摧毁了。”
杨烈丢掉染血的手帕，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冰凉的脸颊。
“不。”
他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说道。
“你不是一无所有。”
“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