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村民的质问,大队干部也没辙,只能站在打饭窗口前,反复强调:“大家体谅一下!粮食紧张,这是集体的难处!咱们要一起克服!等上级拨了粮,就好了!”
可谁都知道,这只是安慰人的话。之前各家交上去的粮食,早就在“敞开吃”的狂欢中消耗得差不多了,后期全靠着大队仓库里那点可怜的储备和新收的、没多少的秋粮硬撑。现在储备没了,秋粮也快吃完了,上级哪还有粮可拨?
终于,在一个阴冷的早晨,食堂的大锅没有再冒热气。灶台是凉的,蒸笼是空的,打饭窗口紧闭着。村民们围在食堂门口,议论纷纷,脸上满是恐慌。
王福满脸色灰败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声音沙哑:“社员同志们,食堂……暂时断粮了。大家……自己想办法克服一下,等上级有了消息,再通知大家。”
“啥?断粮了?”
“那我们吃啥?”
“这日子没法过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恐慌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村民们像炸了窝的蚂蚁,开始各显神通,疯狂地寻找一切能入口的东西。
天刚亮,山上就挤满了人。刚长出来的野菜被一扫而空,连带着草根都被挖了出来;老榆树的树皮被剥得光秃秃的,只剩下树干,内侧的软皮被晒干磨成粉,掺进少量粮食里充饥;河沟里的水草、田埂上的野蒿子,只要是能吃的,都被人挖走了。
有人开始挖老鼠洞,拿着小铲子,在田埂边、墙角下四处挖,只要挖到老鼠藏的一点粮食,就像捡到了宝贝,赶紧揣进怀里;还有人偷偷摸摸地跑到更远的深山里,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野果、山鸡,可深山里危险,有去无回的也大有人在。
老宅那边彻底乱了套。王菊香坐在门槛上,拍着大腿哭嚎:“天杀的啊!食堂断粮了!我们吃啥啊!一群没用的东西,连口吃的都弄不回来,想饿死我老太婆啊!”
凌建军和凌建设垂头丧气地坐在屋里,手里拿着空烟杆,一句话都不说。他们平时偷奸耍滑惯了,哪里真能找到吃的?去山上挖野菜,只挖到几根发黄的野草;去河里摸鱼,河水早就干了,连个鱼影子都没看到。
赵桂芹和其他妯娌更是天天吵架,为了一把野菜、一小把麸皮,能吵得面红耳赤。“这野菜是我先看到的,凭啥你抢去了?”“这麸皮是我从娘家借的,你凭啥吃?”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凌风家相对镇定一些,但明面上也得装出“艰难”的样子。每天天不亮,凌风就带着凌丽出门,背着一个破篮子,去那些早就被薅秃了的山坡、河沟“挖野菜”。他们故意挑那些又老又苦的野菜挖,偶尔挖点薯根,也是品相不好、坑坑洼洼的,装在篮子里,看起来“收获寥寥”。
回到家,李秀娥就把野菜洗干净,煮成一锅清汤,里面掺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磨成粉的薯干,勉强能煮成稀糊糊。凌建国和凌丽坐在桌边,端着碗,慢慢地喝着,脸上露出“难以下咽”的表情——这是演给可能路过的邻居看的。
暗地里,凌风早就做好了准备。每天深夜,等凌云和凌雨睡熟了,他就悄悄进入空间,收获一批成熟的红薯、土豆和玉米,把它们磨成粉,装在布袋里,藏进床底下的木箱里。他还会从空间里拿出少量干净的水,倒进一个破陶罐里,用来熬煮食物。
和韩老伯的交易也变得更加频繁。每次“偶遇”,韩老伯都会给凌风带来一小袋粗盐、几盒火柴,偶尔还有一小块凝固的猪油——这些都是现在最紧缺的东西。凌风则用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晒得干瘪的蘑菇干、薯干来交换,这些东西看起来不起眼,却能充饥,韩老伯也很乐意换。
每天深夜,李秀娥都会用那口藏在床底下的小铁锅,加入空间里的净水、少量粮食粉末和薯干粉,再撒上一小撮盐,熬煮一锅极其浓稠的糊糊。凌风、凌建国、李秀娥和凌丽围在灶边,小声地、快速地分着喝掉——这是他们一天中最主要的能量来源。偶尔,凌风会从空间里拿出来一两个野鸡蛋,捣碎了混进糊糊里,给身体最弱的凌云和凌雨补一补。
凌云和凌雨虽然不知道家里的“秘密”,但也懂事地不吵闹。每次喝糊糊的时候,他们都会把碗里的最后一点糊糊舔干净,还会说:“娘,这糊糊真好吃,比食堂的好喝多了。”
凌风看着孩子们满足的样子,心里既温暖又沉重。他知道,现在的平静只是暂时的,饥饿像一头凶猛的野兽,正在一步步逼近。他必须更加小心,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这一点微弱的生机。
食堂断炊的第五天,幸福岭彻底没了往日的烟火气。早上听不到鸡叫,中午看不到炊烟,整个村子静得吓人,偶尔传来几声孩子的哭闹声和大人有气无力的咒骂声,很快又归于沉寂。村里浮肿的人越来越多,脸色蜡黄,走路打着晃,眼神麻木得像没有灵魂的木偶。
老凌家上房的争吵声,却比平时更响了。王菊香的哭嚎声从早到晚都没停过:“我咋这么命苦啊!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一群没用的东西,白养你们了!”
赵桂芹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妈!这能怪我们吗?山上的草根都让人刨光了!河里连个蚂蚱都找不到!我们去哪弄吃的啊!”
凌建军和凌建设蹲在墙角,耷拉着脑袋,一句话都不说。他们之前仗着家里劳力多,交公粮时偷偷藏了点红薯干,可没几天就吃完了。现在食堂断粮,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出去找吃的,可每次都是空手而归。
这天夜里,月亮躲在云层后面,整个村子黑漆漆的,只有偶尔几声狗叫,显得格外阴森。凌风一家刚分着喝完那点深夜的糊糊,李秀娥小心翼翼地把小铁锅擦干净,藏回床底下,凌建国吹灭了油灯,一家人刚躺下没多久,院门外就传来了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不是用手敲,是用棍子砸!
“咚!咚!咚!”棍子砸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要把门板砸破。
“开门!老三!开门!”是凌建军的声音,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蛮横,还有点饿疯了的沙哑。
“凌风!快开门!别装死!我们知道你们家有吃的!”凌勇的声音也夹杂在其中,充满了饿狼般的急躁,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凌风心里“咯噔”一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老宅的人饿红了眼,终于彻底撕破了脸皮,要来硬的了!
凌建国和李秀娥吓得一骨碌坐起来,脸色惨白。凌云和凌雨也被惊醒,吓得往李秀娥怀里钻,小声地哭了起来:“娘,我怕……”
“爹,妈,别怕,你们别出声,也别出来。”凌风压低声音,快速披上衣服,从床底下摸出一把磨亮的柴刀——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以防万一。他示意凌建国拿起顶门杠,站在自己身后,然后缓缓走到门后,沉声问道:“谁啊?大半夜的,敲门干啥?”
“少废话!快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砸门了!”凌建军吼道,又狠狠踹了一脚门板,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随时会散架。
凌风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