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则亲自出马,带着孙大壮精心挑选的五六名绝对忠诚可靠、身手敏捷的民兵骨干,秘密潜入了位于村子中心位置、由大队部旁边几间墙体厚实、门窗坚固的库房改造而成的真正粮仓周围区域。他们利用堆积的柴草垛、低矮的院墙以及几棵老树的掩护,设下了好几处极其隐蔽的观察点,民兵们配备了铜锣、绳索和棍棒,如同潜伏的猎豹,只等猎物出现。凌风反复叮嘱,一定要沉住气,没有他的信号,绝不可轻举妄动。
这一整天,凌风表面上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他依旧在各个工地间巡视,检查水渠开挖的深度,查看荒地平整的进度,甚至还挽起袖子,在后山和李癞子他们小组一起干了一会儿活,搬了几块石头,期间还看似随意地问了李癞子一句:“李大哥,这地不好整吧?辛苦了。”李癞子当时满脸堆笑,连声说“应该的,不辛苦”,但凌风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躲闪。凌风更加确定,这条鱼,已经闻到了饵料的香味。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再次缓缓笼罩了整个凌家坉。北风似乎比前一夜更加凛冽,吹得光秃的树枝发出凄厉的呜咽声。劳累了一天的安置民们,吃完那点仅能果腹的晚饭后,早早地挤在冰冷的通铺上,裹紧单薄的被褥,在疲惫和寒冷中沉沉睡去,鼾声和梦呓声此起彼伏。棚屋内,很快陷入了一片黑暗和死寂。
子夜时分,是一天中最寒冷、最黑暗的时刻。万籁俱寂,连狗都似乎被冻得懒得吠叫。安置点通铺上,两个黑影如同从地底钻出来一般,极其缓慢、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动作轻捷得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正是李癞子和王老五。两人像训练有素的夜行动物,踮着脚尖,凭借着对棚屋内布局的熟悉,灵巧地避开地上横七竖八、睡得如同死猪般的同伴,一点点挪到了棚屋门口。李癞子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屏住呼吸,凝神细听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外面除了风声,再无任何异响。他回头对王老五打了个“安全”的手势,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贪婪,轻轻拨开那根象征性的门栓,如同两道鬼影,闪身融入了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中。
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就在他们溜出棚屋的那一刻,安置点外围一个堆得高高的柴草垛后面,一双在寒夜中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睛,已经如同最精准的标尺,牢牢锁定了他们模糊的身影。正是孙大壮安排的心腹民兵小陈。小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按照预定方案,将一个小巧的、中空的竹管含在嘴里,对着夜空,发出了一声极低、极短促、模仿夜枭啼叫的口哨声。这微弱的信号,在呼啸的风声中几乎难以察觉,却准确地传达到了更远处、潜伏在预定路线上同伴的耳中。
李癞子和王老五显然对凌家坉的地形下了功夫研究。他们借着黯淡的月光和积雪反射的微光,猫着腰,像两只狡猾的狐狸,专挑偏僻无人、崎岖难行的小径和荒废的沟坎行进,巧妙地避开了村内可能有人活动的大路和院落。他们的脚步轻捷,动作熟练,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在夜间从事这种鬼祟的勾当。
与此同时,凌风和孙大壮正潜伏在真正粮仓附近一个堆放杂物的墙角阴影里,身上盖着厚厚的草帘子以抵御严寒和隐藏身形。当远处传来那声预定的夜枭信号时,两人精神同时一振。
“鱼出窝了,正往假饵那边游呢。”孙大壮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
“沉住气,别急。”凌风的声音异常冷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等他们到了旧炭窑附近,确认他们的目标就是那里,咱们再收网。让埋伏在旧炭窑周围的弟兄们准备好,听我的信号再动手,务必人赃并获,不留任何狡辩的余地。”
时间在寒冷的夜色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而煎熬。凌风的心跳平稳有力,呼吸均匀绵长,仿佛一个最有耐心的老猎人,静静地等待着猎物完全踏入陷阱的最佳时机。而一旁的孙大壮,则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停地搓着冻得发麻的双手,牙齿都有些打颤。
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从后山方向,隐约传来了几声布谷鸟的叫声——三短一长,这是埋伏在旧炭窑附近的民兵发出的第二个预定信号,表示目标已完全进入包围圈,可以收网!
“行动!”凌风低喝一声,如同出鞘的利剑。他和孙大壮几乎同时掀开身上的草帘,如同两道蓄势已久的黑色闪电,朝着后山旧炭窑的方向疾奔而去,脚步轻盈而迅捷。与此同时,其他几个埋伏点的民兵也如同收到了统一的指令,从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向旧炭窑入口处合围过去,瞬间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旧炭窑那黑黢黢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入口处,李癞子和王老五正撅着屁股,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试图用随身携带的一根铁钉和一把小刀,撬开那把只是象征性挂在门鼻儿上的、早已锈迹斑斑的旧锁。李癞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低声骂着:“妈的,这破锁锈得跟焊上似的……老王,你劲儿大,你来试试……快点,摸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货,别白跑一趟……”
就在王老五接过工具,准备用力撬锁的刹那,异变陡生!
“唰!唰!唰!”
几支浸透了松油的火把,被人猛地从黑暗中掷出,精准地插在了他们周围的空地上,火苗“呼”地一下蹿起老高,瞬间将方圆十几米照得亮如白昼!李癞子和王老五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惊得魂飞魄散!
“不许动!举起手来!”孙大壮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暴喝,在寂静的山谷中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