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间里出来,重新躺回冰冷的炕上,凌风的思绪却异常清晰。窗外呼啸的风声,似乎也不再那么刺耳。他盘算着开春后的计划:这些优化过的种子,是凌家坉未来的希望,但如何推广,却是一个需要极度谨慎和智慧的难题。
直接拿出来肯定不行,太引人注目,也无法解释来源。必须找一个合适的、不引人怀疑的时机和方式,比如,可以借口是托韩老伯从外地换来的“优良品种”,或者是在某个废弃的试验田里“偶然”发现的“变异单株”,然后通过自己在自留地的示范种植,逐步展示其优越性,再慢慢向生产队的大田推广。这个过程急不得,必须步步为营,确保安全。
正当他思绪纷飞之际,耳朵敏锐地捕捉到窗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蹑手蹑脚踩过积雪的声音。凌风立刻警觉地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翻身坐起,赤着脚轻轻挪到窗边,将眼睛凑近窗纸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裂缝,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
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弱天光,他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沿着墙根,向后山方向溜去。那身影有些矮胖,走路的姿势……凌风皱紧眉头,仔细辨认,看背影,竟然有点像已经被抓走的赵老蔫的侄子——赵小三!
凌风的心猛地一沉。赵老蔫虽然被清除了,但他的家人呢?赵小三平时游手好闲,跟他叔叔关系似乎还不错。他这么晚偷偷摸摸去后山干什么?是单纯的个人行为,还是……背后另有隐情?赵老蔫的事,难道还有后续?
他没有贸然出去跟踪,以免打草惊蛇。只是暗暗记下了这个情况,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孙大壮和张特派员报告。这个年,看来注定无法真正平静。但凌风已经习惯了在这种暗流涌动中保持警惕。他握了握口袋里那包沉甸甸的、充满希望的麦种,内心反而更加镇定。只要有这些种子在,有空间这个依仗在,有身边这些团结的乡亲在,他就有了应对一切挑战的底气和方向。开春之后,一定要让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焕发出新的生机。
时间在过年的纷围中悄然流过,正月十六这天,天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晨雾还笼罩着村庄,凌风就被院子里传来的“唰唰”扫帚声和三妹凌丽那不成调却轻快的哼歌声给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板门。一股清冽中带着泥土解冻特有腥甜的凉风立刻钻了进来,让人精神一振。院子里,凌丽正拿着大扫帚,利索地将除夕夜和元宵节残留的鞭炮碎屑扫到墙角,准备堆起来烧掉。看见凌风出来,她扬起红扑扑的脸蛋,鼻尖冻得有点红,声音清脆:“哥,你醒啦?灶上锅里温着粥,我早起烙了几个杂面饼子,还切了点咸菜丝,你快趁热吃!”
凌风“嗯”了一声,没急着去灶房,先拐到屋后那片被他视若珍宝的自留地。地里的积雪大部分已经融化,湿漉漉的深褐色土壤裸露出来,踩上去软绵绵的,留下浅浅的脚印。他蹲下身,随手抓起一把潮乎乎的泥土,在指尖捻了捻,感受着那份适宜的湿度,心里稍微踏实了些。看来去冬的几场雪和开春的及时雨,让底墒还算不错。那几畦越冬的菠菜和小白菜,经历了严冬的考验,虽然外围的老叶子有些冻伤发黄,但植株中心都顽强地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尤其是靠近院墙根、相对背风向阳的那几棵,长势格外喜人,叶片肥厚油亮,在晨曦中泛着健康的光泽。
“哥!你看啥那么入神?饭真要凉了!”凌丽端着个粗瓷大碗,站在后院门口朝他喊。
“看看地化冻咋样了,墒情好不好。”凌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屑,“今年春脖子短,化冻比往年早不少,地气上得快,得赶紧盘算春耕的事了,耽误不得。”
“可不是嘛,”凌丽把粥碗递给他,碗里是稠糊糊的玉米茬子粥,“刚才福满叔还过来找你呢,说等会儿就去敲钟,召集大家开会,商量开春的活计怎么安排。”
凌风三两口喝完粥,揣上块还温乎的杂面饼子,一边啃一边就往大队部走。打谷场上,已经稀稀拉拉聚了一些起得早的社员,三三两两地蹲在地上抽烟、闲聊,等着开会。王福满和会计老周正蹲在场地中央,用树枝在刚化冻的泥地上划拉着什么,眉头都拧着。看见凌风过来,王福满赶紧招手:“风小子,快来!正琢磨这事呢!你看今年这天气,邪门了,化冻比往年早了小半个月!陂塘那边的冰,我早上看了,薄得能看见底下的水了,蓄水量瞅着比去年这时候强点。咱们必须得抓紧了,抢在春旱起来前,把地整好,把种子播下去!”
老周会计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愁容满面地接话:“墒情眼下看是还行,可种子还是那些老品种,一年年种下来,劲儿都快使完了,产量咋也上不去。最要命的是肥料!队里攒的那点粪肥、坑土,撒到全大队的地里,跟撒胡椒面似的,根本不够看。公社批下来的那点化肥指标,更是抠抠搜搜,分到各队,连塞牙缝都不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肥的事,容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找点土肥源。”凌风心里盘算着空间里那些收割后留下的、异常粗壮的作物残秆,或许可以悄悄沤制一些高效有机肥,“眼下最打紧的,是保住眼下这点难得的墒情。我看,得立刻组织劳力,先把地里的枯草、烂叶、碎石块清理干净,减少水分蒸发。然后赶紧用石磙子把已经化冻的表土层压实压平,锁住墒气,别让春风一刮就抽干了。”
“是这么个理儿!一点没错!”王福满一拍大腿,霍地站起身,对着越聚越多的社员们提高了嗓门,“老少爷们!姐姐妹子们!年过完了,锣鼓家伙收起来!地不等人,春耕大忙要开始了!今年春来得早,咱们得抢在前头!男劳力,跟我下地,整地、送底粪!妇女和半劳力,在家仔细选种、把农具该修的修,该磨的磨!都给我动起来,别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