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凌风也跟着鼓掌,心里挺激动——他是真的想多学点本事,为社员们多做点实事。
接着是培训班班主任、地区医院内科的钱主任讲话。钱主任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说话慢条斯理,但很有分量。凌风一眼就认出来,钱主任就是上次去凌家坉调研时,肯定过他针灸技术的那位老医生。钱主任也看到了凌风,眼神顿了顿,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下午开始正式上课。第一堂课是《人体解剖生理学基础》,由地区医院的刘讲师主讲。刘讲师四十多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白大褂,说话慢条斯理,但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
他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画着简单的人体结构图,粉笔灰簌簌往下掉:“大家看,这是心脏,像个拳头大小,位于胸腔左侧,主要功能是泵血,把氧气和营养输送到全身……”他一边画,一边讲解心脏、肺脏、肠胃的结构和功能,嘴里蹦出一个个陌生的术语:“左心室”“右心房”“肺泡”“十二指肠”。
对凌风来说,这些都是全新的知识。他以前治病,靠的是中医的辨证论治和实践经验,对人体内部的结构和生理机制,只有模糊的概念。现在听刘讲师一讲,很多之前想不通的问题,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比如为什么哮喘病人会呼吸困难,原来是肺泡通气不畅;为什么腹泻会脱水,是因为肠道吸收水分的功能出了问题。
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拼命地吸收着这些新知识。他听得极其认真,眼睛紧紧盯着黑板,手里的笔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遇到不懂的术语,就在旁边打个问号,偶尔还会画个简单的示意图,帮助自己理解。同屋的王建军听得有些漫不经心,时不时打个哈欠,手里的笔半天不动一下,显然觉得这些内容太基础,不符合他“有文化”的身份。
张富贵和李老实听得很吃力,两人不时对视一眼,眼里满是困惑。张富贵悄悄拉了拉凌风的衣角,低声问:“兄弟,‘肺泡’是啥玩意儿?”
凌风趁着刘讲师转身写字的功夫,低声解释:“就是肺里面的小泡泡,用来交换氧气和二氧化碳的。”
张富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赶紧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小泡泡,写上“肺泡”两个字。
课间休息时,刘讲师下来走动,巡视学员们的笔记。他走到凌风身边,停下来,拿起他的笔记本看了看,眉头微微一挑,略带惊讶地问:“你是哪个县的?叫什么名字?以前接触过这些知识?”
凌风连忙站起身,态度恭敬:“刘老师,我是青山县凌家坉的,叫凌风。以前没系统学过,就是自己瞎看些杂书,不懂的地方还请您多指教。”
“凌家坉?”刘讲师皱着眉想了想,很快就想起来了,“哦,我听说过你们那儿,合作医疗搞得不错,还有个年轻人针灸很厉害,说的就是你吧?”
王建军在一旁听到了,立刻凑过来,语气带着点调侃:“刘老师,您说的就是他!我们县的‘小神医’,据说能一针治好哮喘,还能救蛇毒呢!”他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服气,仿佛觉得凌风的“名气”名不副实。
刘讲师打量了凌风几眼,看到他身上洗得发白的土布衣裳,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嗯,实践经验宝贵,但理论基础也很重要。中医那套东西,有时候太玄乎,还是要以科学为依据。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说完,就拿着凌风的笔记本,又看了两眼,才转身走开。
凌风没在意刘讲师的轻视,他知道,嘴说无凭,真本事得靠实力证明。接下来的几天,课程排得满满当当,《常见疾病诊断学》《药物学基础》《急救技术》《妇幼卫生常识》,一门接一门,都是纯西医的理论知识。老师们讲得条理清晰,逻辑严密,还会结合临床病例,让学员们更容易理解。
凌风每天都像上了发条一样,早上天不亮就起来背书,晚上熬到深夜整理笔记。他把老师讲的内容,和自己之前的实践经验一一对应起来——学到细菌感染,他就想到空间里种植的金银花、连翘有清热解毒的功效,能抑制细菌;学到循环系统疾病,他就琢磨针灸内关、心俞等穴位,能调节气血运行,改善心脏功能;学到外伤急救,他就对比自己之前的处理方法,发现很多地方可以改进,比如消毒的步骤可以更规范,包扎的力度可以更精准。
但他也发现,这些理论知识虽然先进,却有些“脱离实际”。比如老师讲到肺炎,说首选青霉素治疗,见效快、效果好,但凌风心里清楚,在农村,青霉素是管制品,普通社员根本弄不到,就算弄到了,也没有专业的医生指导使用,容易出危险;讲到急性阑尾炎,老师说必须立即手术切除,否则会穿孔引发腹膜炎,但农村到县医院往往要走大半天,很多病人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病情恶化。
这种理论与实际的矛盾,在一次《常见急腹症鉴别诊断》的课堂上,彻底爆发了。
那天讲课的还是刘讲师,他详细讲解了阑尾炎的典型症状:“转移性右下腹痛,一开始是上腹部或脐周痛,几个小时后转移到右下腹;麦氏点压痛、反跳痛明显;伴有发烧、恶心、呕吐、白细胞升高等症状。”他一边讲,一边在黑板上画着麦氏点的位置,语气斩钉截铁:“所以,一旦怀疑是阑尾炎,必须立即送县医院手术治疗,绝对不能拖延!拖延一分钟,就多一分穿孔的危险,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
刘讲师话音刚落,教室里一片安静,学员们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大家都知道刘讲师的脾气,权威不容挑战。但凌风觉得,这话不对,农村的情况和城里不一样,不能一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