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爆炸震得我脑瓜子嗡嗡的,碎冰渣子噼里啪啦往下砸。底下暖炉堡那帮孙子的叫骂和狗嚎搅成一锅粥,暂时是顾不上我们这几个了。
“快!麻溜上去!”老陈在底下吼了一嗓子,声儿有点飘,还带着喘。
我猛一回神,手脚并用,最后几下蹿上了崖顶。石头托着我屁股往上一送,我也顾不上好看难看了,连滚带爬翻上去,立马转身和刚爬上来的阿飞一块,伸手去够下面的石头和老陈。
石头还好,自己吭哧吭哧就拱上来了,但老陈明显不对劲。他上来的时候动作发僵,脸在雪光映着下白得吓人,脑门子上全是冷汗,混着血道子。
“陈叔!你咋啦?”阿飞声儿都变了调。
老陈没吱声,只是咬着后槽牙,用没伤的那只手捂着左边胳膊肘往下那块。暗红色的血正从他指头缝里不停往外渗,滴在雪地上,扎眼得很。刚才断后的时候肯定挨了狠的。
“操!挂彩了!”我心里一沉。在这鬼地方受伤,尤其还见了红,简直跟作死没两样。
“没事……蹭破点皮……”老陈还想硬撑,但那声儿里的虚劲儿藏不住。
“屁的蹭破皮!”我急了,也顾不上啥辈分了,“快让我瞅瞅!阿飞,还有干净布条没?石头,盯死下面!”
我们手忙脚乱地把老陈拖到崖顶一块稍微背风的冰岩后头。阿飞哆嗦着从他那个百宝囊似的破包里掏出一块还算干净的、不知道原来干啥的软皮子。石头则像尊门神似的堵在崖边,死盯着下面还在冒烟乱嚎的战场,手里擦着他那根狼牙棒。
我小心掰开老陈捂着伤口的手。一道深得能见骨头的口子横在他小臂上,皮肉翻着,血呼刺啦的。更要命的是,伤口边儿颜色发暗,还有点肿。
“妈的……箭头上或者吹箭尖儿肯定抹东西了……”我心里拔凉。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儿找解药去?
老陈自己也瞅见了,脸色更难看,但还是咬着牙:“先……先勒紧止住血再说……”
“不行!得先把脏血挤挤,能挤多少算多少!”我也顾不得他疼不疼了,这要是毒,进去就完犊子了。我让阿飞按住老陈,自己心一横,上手就挤那道伤口。
老陈闷哼一声,额头青筋都爆起来了,硬是没嚎出来。暗红的血混着点儿发黑发紫的液体被挤出来,看得我头皮发麻。
挤得差不多了,我才用那块软皮子死死勒住伤口上头,打了个死结。血总算淌得慢点了。
“得找个地儿好好弄弄……不然烂了更麻烦……”我喘着粗气,感觉自己也要散架了。
暂时捯饬完伤口,我们才有功夫瞅瞅崖顶啥情况。这儿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冰原,但风还是嗷嗷叫。那只老猴子和它的徒子徒孙早没影了,跟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但它们留下的“路标”还在——一行清晰的、指向风雪深处的猴脚印。
“跟……跟不跟?”阿飞瞅着那行脚印,又看看底下渐渐消停的混乱,声儿直犹豫。爆炸好像崩塌了一部分冰崖,暂时把路堵了,但也保不齐暖炉堡的人会不会绕路上来。
老陈靠着冰岩,喘了几口大的,眼神复杂地瞄着那行脚印。“还有得选吗?”他苦笑一下,“后路断了,前头是狼……这猴子虽说邪性,但至少到眼下,没真想坑咱们。反倒……帮了两回。”
这倒是大实话。一回带我们找着沉船躲难(虽然后头更吓人),一回指了这条上山的路,还间接用一场爆炸帮我们拦了追兵。
那爆炸……真是它们搞出来的?一群猴子能弄出这么大动静?
“那就他娘的再信它一回!”我一咬牙,搀起老陈,“走!”
我们顺着猴脚印,又一瘸一拐往前挪。老陈大半分量压在我和阿飞身上,走得那叫一个艰难。石头照旧断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风雪好像没完没了。体温嗖嗖往下掉,尤其是老陈,嘴皮子都开始发紫,身子时不时打摆子。失血加上可能中的毒,正在飞快掏空他。
就在我们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前头的石头突然“嗯?”了一声。
只见前头的猴脚印没了。不是让风雪盖了,是消失在一面巨他妈大的、光滑得不像话的冰壁前头。
那冰壁跟被人打磨过似的,高高戳进风雪弥漫的天里,面儿上光溜得都能照出我们几个的狼狈相。而在冰壁最底下,有个不起眼的、让雪埋了半截的窄洞,也就刚够一人弯腰钻进去。洞口边儿溜光水滑,不像是天然长成的。
猴脚印就是到这儿没的。
“这……这又是啥地儿?”阿飞瞅着那黑咕隆咚的洞口,腿肚子有点转筋。
老陈勉强抬起头,眯缝着眼打量冰壁和洞口,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像天生的……倒像是……啥入口?”
就在我们琢磨要不要钻进这个来路不明的洞口的当口。
咻——噗!
一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的风雪里射过来,猛地钉在我们脚前的雪地里!箭尾巴还颤悠呢!
“小心!”石头猛地给我们往后一拽,用自己身子挡在前头。
侧前方的风雪里,影影绰绰冒出三四个人影!他们穿着白乎乎的伪装服,几乎跟雪地混一块儿,手里端着弩,还拿着些奇怪的、像是套索的家伙事儿。不是暖炉堡的人!穿的和装备完全两码事!
是另一伙人!他们啥时候摸到这么近的?!
“吱吱!吱吱吱!”突然,一阵耳熟的猴叫从我们头顶的冰壁顶上砸下来。
只见那只缺耳老猴和十几只雪贼猴不知啥时候蹲在了冰壁最上头,它们正冲底下那伙白衣人发出尖利的、充满警告味的嚎叫,甚至还不停地朝他们扔小冰疙瘩!
那伙白衣人显然也没料到这群猴子会突然跳出来搅局,阵脚稍微乱了一下,带头的一打手势,他们立刻散开,借着风雪和地形猫起来,再次逼近,弩箭对准了我们和……猴子?
老猴子叫得更急了,它不再扔冰块,而是玩命地用爪子指向那个让雪埋了半截的洞口,然后又指指那些白衣人,做了个贼拉凶狠的撕咬动作。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快进去!这些人狠得要命!
“信它!进洞!”老陈当机立断,用尽力气喊了一嗓子。
没功夫犹豫了!石头第一个弯腰钻了进去,然后回身把老陈薅了进去。我和阿飞也连滚带爬地钻了进去。
洞口贼窄,里头漆黑一片,但能感觉是条往下走的道儿。
就在我最后一个钻进洞口,回头瞅的那一刹那——
我看见一只冲得最靠前的雪贼猴,让一支精准射来的弩箭瞬间捅了个对穿!它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从冰壁上栽了下去。
而那些白衣人已经冲到洞口附近了,冰冷的眼神穿透风雪,死死咬住洞里的我们。
同时,我也瞅见了,在更远点的风雪里,另一个方向,也冒出来几个晃悠的火把——是暖炉堡的人!他们也绕路上来了!
两拨人马,眼看就要在这冰壁底下,洞口外边,撞个正着!
“往里走!快!”老陈在黑暗里催,声儿带着痛苦的喘气声。
我们顾不上外头马上要发生的血拼,只能玩命往通道深处摸。身后洞口的光亮很快没了,就剩下绝对的漆黑和从后头隐约传来的、让风雪扭歪了的厮杀声、猴子尖叫声、还有某种……从来没听过的、低沉的跟野兽似的咆哮声?
那伙白衣人到底啥来头?他们跟猴子是死对头?暖炉堡的人跟他们碰上,谁更横?
通道一路往下,空气反倒没外头那么冻死人,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说不出来的陈腐味儿。脚下不再是冰,是硬邦邦的、好像打磨过的石头地。
“这……这到底是啥地方?”阿飞的声儿在黑暗里发抖,带着回声。
突然,走前头的石头又停下了。
“光。”他闷闷地蹦出一个字。
果然,在通道前头拐弯的地方,隐约透出一种柔和的、淡淡的蓝白光。不是火光,也不是油灯,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活物光或者能量光?
同时,一股极微弱的、好像从地底最深处传来的嗡鸣声,顺着脚底的石壁隐隐传上来。
老陈的身子猛地一僵,他甚至忘了疼,声儿里带着不敢相信的惊骇:“这感觉……这嗡鸣……跟那破船里……跟永霜之手那些玩意儿……太像了……”
难道这冰壁底下的通道,居然也通着某个永霜之手的老巢?那只老猴子,是把我们引进了另一个阎王殿?!
就在这节骨眼上,我怀里那本一直安生着的皮面笔记本,突然毫无征兆地又微微发热起来!封皮下那个幽蓝色的永霜之手标记,透过皮子,再次冒出微弱的、却清楚可见的光!
它又活了!而且比在破船里反应还大!
它是在跟这地方的啥玩意儿……遥相呼应?!
我们仨全僵原地了,瞅着前头那未知的蓝白光,听着脚下那诡异的嗡鸣,感觉怀里发烫的笔记本,进退两难。
后头是不知哪来的凶悍追兵和老冤家可能正在火拼,前头是永霜之手留下的诡异遗迹和突然诈尸的笔记本。
我们这是刚逃出狼窝,又掉进虎穴?还是……那只老猴子,真给了我们一条谁都没想到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