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双膝跪地，神魂在无声地悲鸣。
他引以为傲的金丹修为，他赖以横行的天玄仙法，在这一刻都沦为最可悲的笑话。
他们甚至触碰不到敌人的衣角。
不。
他们甚至无法定义敌人的存在。
绝望是无声的瘟疫，迅速在残存的意志中蔓延。
另外四名弟子早已停止了徒劳的攻击，他们背靠着背，剧烈喘息，冷汗湿透了背心，道袍沉重地贴在身上。
恐惧在胸腔中发酵，翻涌出灼烧食道的酸液。
“不！我不信！”
死寂中，一声尖锐的咆哮撕裂了空气。
是李玄身侧的师弟，王辰。
他的双眼血丝满布，面容因极致的不甘而扭曲变形。
“装神弄鬼！全是幻术！”
王辰狂吼着，双手瞬间掐出一个无比繁复的法诀。
“我看你往哪里藏！”
他猛地张口，吐出一道璀璨的灵光。
灵光在半空骤然展开，化作一面巴掌大小的古朴铜镜。
镜面幽暗深邃，边缘刻满了细若发丝的符文，散发出一种追溯万物本源的古老气韵。
“天视宝镜！王师兄动用了本命法宝！”
其余几名弟子精神猛地一振，熄灭的瞳孔里重新燃起一丝疯狂的火苗。
天视宝镜，王辰于宗门禁地九死一生换来的逆天异宝。
此镜不善攻伐，却拥有一个堪称无解的能力。
照破虚妄，锁定因果。
任何存在，只要还在此方天地，只要呼吸过一口空气，与世界产生了最细微的因果联系，就绝无可能逃脱宝镜的追踪。
这是他压箱底的最大依仗。
“给我现形！”
王辰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将体内所有灵力，连同神魂本源，疯狂地灌入铜镜之中。
“嗡——”
天视宝镜发出一声悠远的嗡鸣，镜面陡然大亮。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白光从镜中射出，像一把切割真实与虚幻的手术刀，精准无比地扫向温柒柒声音传来的那片空域。
李玄等人死死屏住了呼吸。
然而。
一秒过去。
三秒过去。
镜光所照之处，只有绝对的空无。
昂贵的手工地毯，支离破碎的沙发，散落一地的古董瓷片。
什么都没有。
那片空间在宝镜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超越理解的“无”。
没有生命。
没有灵气。
没有尘埃。
甚至，没有因果。
它干净得，仿佛被整个世界法则彻底遗忘和擦除。
“怎么……会……”
王辰脸上的狰狞瞬间冻结。
“不可能！她明明就在那里！我能听到她的笑声！”
是的，他能听到。
那少女天真烂漫的笑声，此刻还清晰地在他耳蜗里回荡。
一个绝对的“存在”。
可宝镜的反馈却是：一个绝对的“不存在”。
“咯咯。”
温柒柒的笑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听起来更近了。
“镜子，不好玩。”
这句软糯的、带着一丝嫌弃的评价，成了压垮王辰心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给我找！我命令你！把它给我找出来！”
他彻底疯了，神魂燃烧，不顾一切地催动着，试图强行扭转法宝的认知。
他要让这面镜子承认，那个目标是存在的！
天视宝镜的器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逻辑死循环。
一个“存在”又“不存在”的目标。
这是对它法则根基的绝对否定。
镜面上的符文开始疯狂乱窜，明暗闪烁，镜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嗡嗡嗡嗡！”
刺耳的蜂鸣声从镜身内部传出，尖锐到足以刺穿神魂。
“王师弟！快停下！法宝要毁了！”
李玄骇然失声，他能感觉到天视宝镜内部那股即将失控的、自我毁灭的恐怖能量。
王辰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的眼耳口鼻，都开始渗出粘稠的鲜血，整个人形同厉鬼。
“出来！给我出来啊！”
就在他吼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细微的碎裂声，在混乱的蜂鸣中突兀地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像天庭坠落的丧钟，重重敲在每个天玄宗弟子的心头。
天视宝镜的镜面上，一道细密的裂痕悄然浮现。
紧接着。
“砰！”
整面铜镜，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毫无征兆地爆开。
它没有化为碎片，而是直接湮灭成一捧最细微的、闪着光泽的金色粉末。
然后，随风飘散。
“噗——！”
王辰的胸膛猛然向内塌陷，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巨力轰得倒飞出去。
人在半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就狂喷而出，在空中洒下一片凄厉的血雾。
他重重砸落在地，身体剧烈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他的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比一个从未修行的凡人还要虚弱。
本命法宝被毁，金丹当场碎裂，百年修为化为乌有。
更可怕的是，那种来自法则层面的、绝对的自我否定，像一根淬毒的尖刺，直接洞穿了他的神魂。
道心，已碎。
此生仙路，就此断绝。
客厅里，一片死寂。
剩下的四名金丹修士，包括李玄在内，身体僵硬得如同风化的石雕。
他们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王辰，又看着那片飘散在空气中、还未完全落地的金色粉末。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从他们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斗法。
那不是破招。
那是一个玩具，因为想不通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问题，把自己活活气炸了。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什么强者，也不是什么隐世高人。
那是一个行走在人间的“规则”。
一个……他们连仰望、连理解、连冒犯的资格都没有的……存在。
“噗通。”
李玄身边的一名弟子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裤裆处迅速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他被活活吓尿了。
陆景辞终于动了。
他将因为笑得太久，笑累了的温柒柒，轻轻揽进自己的怀里。
他低下头，伸出手指，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笑出来的晶莹泪花。
温柒柒顺势把脸埋进他温暖坚实的胸膛，一只小手还捂着眼睛，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出来。
“老公，他们不好玩。”
“玩捉迷藏，把自己玩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