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由整个太阳系构成的方舟，一头撞进了漆黑的浪潮。
没有撞击声。
没有能量的迸发。
什么都没有。
在接触的瞬间，方舟舰桥内，所有连接外部宇宙的探测器，屏幕全部归零。
不是信号中断。
是探测的对象，消失了。
他们被关进了一个绝对封闭的黑盒子里。
一种与整个宇宙彻底隔绝的孤立感，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警报！方舟外层，冥王星轨道出现信息衰变！”
亚当·汉森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全息屏幕上，代表冥王星的那个遥远光点，正在变得模糊。
它的质量、轨道、甚至是化学构成，所有定义它“存在”的数据，都在飞速流失。
恰似一张浸了水的旧照片，上面的图像正在褪色、化开。
“寂静”的法则，开始侵蚀这艘“真实方舟”。
它在执行唯一的指令——删除。
苏海站在舰桥中央，看着那颗正在被抹去的星球。
他没有丝毫动作。
《海洋法典》在他身后自动展开，化作一片金色的数据海洋，将整个太阳系包裹。
那些充满了“人性”、“混沌”、“变量”的法则，与“寂静”那代表“绝对秩序”的删除指令，发生了无声的对冲。
金色的光芒挡住了虚无的侵蚀。
正在模糊的冥王星，轮廓重新变得清晰。
“顶住了！”
一名技术人员喊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苏海的声音在舰桥内响起。
“引擎全开。”
“目标，源头。”
林若站在他身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在控制台上输入指令。
“方舟引擎功率百分之百！”
“晶域文明世界之种能量，开始注入！”
“机械神教数据库，开始为法则引擎提供算力支持！”
整艘“真实方舟”，这个被改造的太阳系，在苏海的法则守护下，顶着“删除”指令的巨大压力，朝着这片虚无的中心，加速航行。
没有人知道航行了多久。
在这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他们只看到，在方舟的前方，出现了一点光。
然后，那点光越来越大，最终占据了整个视野。
他们抵达了源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看见了“织网者”。
那不是任何生命体。
它是一张网。
一张由无数闪烁着光芒的、横跨整个视界的“宇宙弦”构成的巨网。
每一根弦，都代表着一条宇宙的基础法则。
引力、强核力、弱核力、电磁力……
每一个节点，都关联着一个星系的诞生与毁灭。
它就是这个宇宙的底层操作系统。
是冰冷、公正，不带任何情感的“管理员”。
就在这时。
一股宏大到无法形容的意志，从那张巨网上扩散开来，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语言，而是一段不含杂质的信息。
【检测到复合型法则污染源。】
【检测到携带‘bUG’的独立数据区块。】
【清除协议启动。】
苏海抬起头，直视着那张代表了宇宙至高法则的巨网。
他的回应，同样化作信息，针锋相对地撞了回去。
【我不是bUG。】
【我是你的下一个‘系统更新补丁’。】
“织网者”没有再传递任何信息。
回应他的，是行动。
巨网之上，无数光弦亮起，交织、编织。
一张由最纯粹的“因果律”法则构成的、无形无质的巨网，从上方当头罩下。
这张网出现的瞬间，真实方舟上的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被一条看不见的线强行串联起来，然后被人拿起了剪刀。
只要被这张网罩住，任何存在，都将被从“因-果”的链条上彻底剪除。
你会变成一个“从未存在过”的概念。
你的父母不会记得你，你的爱人不会记得你，连你自己，都会忘记自己的存在。
这是管理员权限的“终极删除”。
亚当·汉森的脸都白了，他感觉自己正在忘记如何握紧拳头。
欧米茄的数据流开始剧烈波动，它的逻辑正在被瓦解。
这是无法抵抗的攻击。
“比法则？”
苏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方舟。
“我也会！”
他将自己闭关九年，领悟出的终极底牌，彻底展开。
他伸出手。
不是对着那张因果之网。
而是对着自己，对着脚下的方舟，对着这片承载了所有希望的太阳系。
他将自己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法则，连同通过GUN网络汇聚而来的，全人类那渺小的、却又无比坚韧的信仰……
所有的一切，凝聚成了一道全新的、独属于他的、不讲任何道理的“终极法则”。
一道金色的光环，以苏海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光环扫过林若，扫过亚当，扫过地球上的每一个人，扫过整个太阳系。
在这光环笼罩的领域内，一条全新的、至高的真理，被强行写入了现实。
【我思故我在】！
只要苏海的“自我认知”还存在。
只要还有一个智慧生命“记得”他，记得这个文明。
那么，他的“存在”就是绝对的！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真理！
无法被任何外在的因果律抹除！
那张“因果删除”之网，落下了。
它碰触到了“我思故我在”的金色领域。
宇宙诞生以来，最恐怖的对撞发生了。
没有光，没有声音。
只有两种截然相反的“真实”在相互湮灭。
“织网者”的法则是：宇宙之内，皆为数据，皆可删除。
苏海的法则是：我之所在，即为真实，不可撼动。
整个“寂静”领域都在这恐怖的对撞中剧烈震颤。
虚无的空间中，出现了无数道裂痕。
“织网者”那庞大的信息流，第一次出现了紊乱。
它发现，自己那无往不利的管理员权限，那至高无上的“删除”指令，对眼前这个金色的“数据区块”，竟然无效！
它无法删除一个，将“自身存在”定义为最高法则的“bUG”！
两股终极法则，陷入了僵持。
因果之网无法抹除太阳系方舟。
苏海的领域也无法再向外扩张一寸。
就在这时。
苏海的脑海中，突然接收到了一段截然不同的信息。
这段信息绕过了两大法则的对撞区域，像一个偷偷溜进来的后门程序，直接钻进了他的意识核心。
那不是命令，也不是宣告。
那是一段充满了混乱和痛苦的……求救信号。
【……变量……吞噬……我……】
【……我……正在被……吞噬……】
苏海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信号，源自“织网者”的核心！
他立刻明白了一件事。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所谓的宇宙管理员，“织网者”，并非这个宇宙唯一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