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永宁宫(冷宫)】
隔日清晨,一场持续了整夜的暴雪终于停歇。被天空洗得一片湛蓝,像一块无瑕的琉璃。冬日的阳光云层,将那圣洁的光辉洒满了整座被冰雪覆盖的皇宫,也照亮了永宁宫屋檐下那一排晶莹剔透的冰棱。
这是数月以来最晴朗的一天,但永宁宫内的气氛却比任何一个阴雨天都更加紧张,更加凝重。
所有的奴仆才都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他们不敢高声说话,甚至连走路都踮着脚尖。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圣驾夜临,在这空间囚笼里掀起了滔滔天巨浪。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那平日里连多看一眼不敢都嫌晦气的疯后,似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连陛下都需要先审问的……关键人物。
恐,源自未知。也源自那扇自昨晚圣驾离开后便紧闭的殿门。无人知道,那位废后娘娘如今已经死了。
小栗子和张嬷嬷守在门口,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焦虑,他们一夜未眠,却不敢敲去响扇那门,不敢去打扰那个可能正在经历着人生中最重要蜕变的主子。
就在这时,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宫道上传来,打破了寂静。只见内务府副总管吴公公,身上着官服,手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在一队禁军侍卫的护卫下,正缓步朝着永宁宫走来。他的同伴,还跟着几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盘子上是用红布覆盖的宫装和首饰。
又是一道圣旨。小栗子的心头瞬间出现了疑惑,他不知道这道圣旨带来的将是最后的审判,还是……一线生机。
吴公公走到了庭院中央,他猛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殿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厉声喝令,反而清了清嗓子,用一个公事公办的、甚至带着触摸的语调高声唱喏,“圣旨到——!废后许氏接指!”
吱呀——那扇紧闭了一夜的殿门,缓缓地打开了,许倾寰(林in许)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换上一身干净的素白衣服,头发也仔细地梳理过。那张苍白瘦弱的脸部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清亮如古井的眼眸里也没有任何情绪。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缓缓走出,在庭院中央跪下。小栗子张嬷嬷和所有奴仆才,也都战战兢兢地跪下了。
吴公公展开圣旨,用他那尖细的声音高声宣读,那声音回荡在永宁宫寂静的上空,也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念及故皇后许氏禁足冷宫多年。朕于心不忍。又奉疯癫之症时好时坏。恐昔‘巫蛊’一案有隐情。为吾之仁德也为旧案一个真相。特下旨!废后许氏移出永宁宫。赐其闻其贵人之位。居景仁宫。静心调养。命太医院详细心诊治。病好后援助朕查明……真相。——钦此! ”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整个永冷宫堕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都被这道圣旨的内容给彻底震撼回来了。移出冷宫?恢复位份?赐居景仁宫?这……这不是做梦吧?!那个被打入地狱的废后。居然……竟然真的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张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了。她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瞬间涌出两行滚烫的热泪,她看着自家主子那瘦弱的背影,颤得浑身发颤。她做到了!娘娘她真的做到了!
小栗子的眼中也同样充满了泪水和狂喜,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就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蝼蚁了!
“罪……臣妾,领旨谢恩。”在一切复杂的眼神注视下。许倾寰(林in许)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她伸出手臂接过了那卷改变了命运的圣旨。那个姿势从容而镇定,仿佛接过她的不是什么天大的恩典。而一件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吴公公看着她,心中那份不由惊了。他对着这位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宁贵人。”他躬身。“这是陛下特意为您准备的宫装和份例,请您更衣,半个时辰后,内务府的轿辇在宫门外等候。接您前往景仁宫。”
“有劳公公了。”许倾寰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来,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转身,慢慢缓步走回那间她住了数月的破屋。
……
屋内张嬷嬷和小栗子再次紧张得不能自已心中的激动。“娘娘!太棒了!真是太棒了!”张嬷嬷一边流泪一边笑着,小栗子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傻笑。
许倾寰看着他们,那张一直冰冷的下面终于发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哭什么。笑什么。这只是第一步,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她走到面前那几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亲手揭开了上面的红绸。一套宝蓝色贵人常服,几支做工精致的银簪和珠花,还有一盒上面的胭脂水粉,这些东西虽然算不上多贵重,但与她现在的相比是天壤之别。
“为我更衣。”她对张嬷嬷说道。
“是!娘娘!不是!是主子!”张嬷嬷连忙擦干眼泪。
她那双因激动而颤抖的手,开始为她的主子,一点点地脱去那身象征着耻辱与卑微的、无数洗得发白的素衣。又一件件地为她穿上那套象征着新生与希望的宫装。
当那身剪裁合体的宝蓝色常衣穿在她身上时,当张嬷嬷用那支最简单的银簪为她挽起一头青丝时,当小栗子捧着铜镜,她看到镜中时面色苍白瘦弱却已然恢复了几分世家贵女风华的自己时,许倾塔(林in许)知道那个叫做“废后”的身份,彻底已经结束了。从今往后她将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站上这座血腥的棋盘。
……
半个时辰后,永宁宫那扇沉重的、禁锢了她两世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庭院中所有的奴才都跪伏在地,头颅深深地抵着冰冷的雪地,没有一个人敢窥视那个即将离开的、昔日的主人。
许倾寰在小栗子和张嬷嬷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了出去,动作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坚定。她走过了那片她曾领导开垦的药圃,她走过了那口她曾取水自救的枯井,她走过了那些曾经欺辱过她、如今却对她敬畏如神明的奴隶。
她最终站在了那扇大门之外,门外是一条她从未走过的、通向未来的宫道。一顶干净整洁的二人轿辇正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她没有回头,没有再瞥一眼这座囚徒禁锢了她两世的牢笼。她只是抬头,毅然地跨了出去。
当她整个人都走出那扇大门,重新沐浴在阳光下,享受着自由的空气。冬日并不温暖,甚至有些刺痛阳光的眼睛。但那光芒却是真实的。
她慢慢地抬头,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久违的阳光和那自由的风。
她的眼中没有半分的喜悦,也没有任何的激动。只有一片冰冷的,就像脚下积雪般的绝对的平静。
牢笼已经打开了。但她知道,她只是从一个空间牢笼,走入了另一座更大更华美的牢笼。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