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祝安的指尖突然扯了扯白彧的衣袖,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朝巷口阴影处偏了偏下巴,“有人接应。”
白彧的心弦仍绷得发紧,方才枪林弹雨的轰鸣还在耳畔回响。
他顺着祝安所指的方向,穿过散发着霉味的狭长甬道,思绪却有些凌乱了。
身边这人是黑帮说一不二的二把手,手上沾着多少血他说不清,可刚才替他挡在枪口前的背影,又真切得让他心慌。
破旧街巷的路灯忽明忽暗,祝安带来的两个手下早已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见他们来,立刻拉开车门。
眼神里带着对祝安的敬畏,也藏着对白彧这个“新面孔”的审视。
白彧下意识护在祝安身侧,却被对方轻轻推开,祝安率先弯腰坐进后座,又回头朝他抬了抬下巴:“愣着干什么?上车。”
他小心翼翼地把人送上后座,自己紧跟着坐到一旁。
车子启动,开上了返回的路途。
“除了肩上,还有别的伤吗?”白彧开口,进行着刚刚未完成的工作,帮祝安包扎。
祝安闻言,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低低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
没回答,反而径自把左手递到白彧面前。
手背骨节处一片狼藉,粗糙的擦伤翻着红肉,泥土和细小的石粒嵌在伤口里,一看就是狠狠摔在地上磨出来的。
白彧的动作僵硬了一下,眼神复杂。
他记起来了,刚才替他挡枪的时候,祝安还不忘用手护住他的头,手背正好磕在了地上。
“为什么?”
白彧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擦伤,手上却很稳很小心的帮她清理伤口处的碎石。
祝安这样的人,不应该是可以随时踢人出去挡枪的吗?不应该是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的吗?
可这个人,先是替他挡了一枪,现在又为了护他的脸,摔得满手是伤。
这不合逻辑,更不合她的立场。
他看不懂了,真的不懂了。
他是警方安插在黑帮的卧底,目标是将这群毒瘤连根拔起。
而祝安是他的“顶头上司”,是他必须警惕、甚至可能需要“背叛”的人。
祝安这一系列的举动,可能会妨碍他的判断。
祝安却像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紧绷,指尖微微蜷了蜷,语气风流得像在调笑:“我早就说了,我喜欢你这张脸啊~”
她抬眼,眼尾上挑,眼神带着惯有的勾人意味,却没真的落到白彧脸上:“你可得保护好,如果脸坏了,那我可就没兴趣了。”
白彧摸不准,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说假,祝安对他的包容度实在是高,这次为了护着他,甚至奋不顾身。
说真,“喜欢这张脸”的理由又太轻飘飘,像在敷衍,又像在刻意拉开距离。
他是卧底,不该对目标人物动心,更不该纠结这种暧昧不清的话。
可看着祝安手背上的伤,他心里那杆秤,似乎有点摇摆的趋势。
白彧从急救包里翻出碘伏和纱布,动作放得极轻,小心翼翼地替祝安清理伤口。
祝安没再说话,乖乖地任他摆弄,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车厢轻微的颠簸像摇篮,她竟然靠着座椅,缓缓睡了过去。
白彧的动作顿了顿,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祝安。
灯光从车窗透进来,落在祝安的脸上:
左边脸狰狞得吓人,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眉骨扯到下颌,皮肤扭曲着,还叠着几处未消的红痕,像块被打碎又勉强粘起来的瓷。
可右边脸却截然不同,线条流畅自然,皮肤光滑得看不见毛孔,纤长浓密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唇形也好看。
他忽然能想象到,没受伤时的祝安,应该是很好看的。
车到了祝安的私人公寓楼下,白彧没叫醒他,犹豫了几秒,还是俯身将人打横抱起。
祝安很轻,靠在他怀里,呼吸温热地拂过他的颈侧,带着点依赖的姿态。
开车的小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眼神里的吃瓜意味几乎要溢出来,白彧却没心思管,抱着祝安,一步一步走进公寓。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这么做的,但是……
到了房间,白彧打来温水,用毛巾轻轻替祝安擦了擦脸,又找了件宽大的衬衫,小心翼翼地替他换上。
给人盖好被子,才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悄然离去。
门关上的瞬间,床上的祝安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底哪还有半分方才的疲惫与依赖,只剩一片清明的冷光,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玩味。
她侧过身,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手背上的擦伤,声音轻得像羽毛:“吊桥效应就是好用啊。”
危险环境下得心跳加速,让人分不清楚是紧张还是心动。
“系统,你看,有人的心,是不是乱了?”
[嗯,好感度一直在上下波动,现在停在百分之十五。]
“15%啊……”祝安低低重复了一遍,指尖在被子上轻轻敲着,“没事不急,来日方长。”
[你下次可以不用这么不要命。]
系统早一天告诉了祝安郑齐的安排,今天这一切的“生死与共”“死里逃生”,都是祝安的自导自演。
一片枪林弹雨,系统看的都全程神经紧绷,给她提醒其他人的位置和动态,生怕祝安一个不小心真把自己玩没了。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除了这条命,我什么都没有了。”祝安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就这样半死不活的凝望着天花板。
但凡有选择,她也不会拿生命当筹码了。
[你还有我。]系统下意识反驳。
祝安轻笑一声,并没有接话。
都是利益的捆绑罢了。
许是气氛有些沉闷,系统再次开口[需要我帮你疗伤吗?]
“不用,伤口一夜之间就好了,那不是太诡异了。”
是了,系统也想到了,是他犯蠢了。
………………
离开房间的白彧,靠在走廊的墙上,指尖还残留着替祝安包扎时的触感。
他狠狠抹了把脸,压下心头的混乱,他是警察,他是警察!
祝安帮他,也是为了一己私欲,她手上沾染了那么多人命,他们立场对立,水火不容。
走出公寓,开车小弟还在外面等着,看到白彧出来,笑得一脸猥琐。
“兄弟,你这是,上位了?”
白彧在里面的待的时间有点久。
白彧嫌弃的看了一眼对方:“你在胡说什么。”
“都是为了向上爬,不寒碜,”开车小弟拍了拍白彧的肩,过来人似的说道,“而且,得到我们老大的青睐,算是你的福气了。”
“谁不知道,这园区里,就我们头对手底下的人最好,你要是摊上郑齐,哎呦……”
白彧没仔细听那人接下来的话,脑海里都是:就我们头对手底下人最好。
原来她对自己的人都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