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韵依言闭上眼睛，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能想象到身后那个小家伙正踮着脚往假山后跑，衣摆扫过花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还不忘时不时回头叮嘱“不许偷看”。
阳光透过海棠树的枝叶洒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传来宫女们低低的笑语声，廊下的风铃偶尔叮当作响。
宋清韵指尖捏着片刚摘下的竹叶，在唇边轻轻吹了声呼哨，清脆的声响穿过竹林，惊起几只栖息的麻雀。
“我来抓你了——”她拖着长音，故意把脚步踩得咚咚响，顺着景兮跑远的方向慢悠悠晃过去。
方才那小丫头钻洞时带起的藤蔓还在轻轻摇晃，沾着的几片枯叶簌簌往下掉。
宋清韵绕到假山后，果然看见石缝里露出半角月白裙裾，像株藏在石头后的兰草。
她故意提高声音，往相反的方向喊：“小屁孩，躲严实些呀，我可要找到你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石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里面憋笑。
宋清韵强忍着笑意，轻手轻脚绕回去，在洞口拍了拍：“找到你啦。”
景兮猛地从洞里钻出来，头发上还沾着几片青苔，气鼓鼓地瞪着她：“你是不是偷看了？
这么快就找着了！”
她明明把藤蔓掩得严严实实，怎么可能这么快被发现。
宋清韵弯腰帮她摘掉发间的草屑，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耳垂，触到一片温热：“没有啊。”
她故意挺直脊背，学着先生讲课的模样摇头晃脑，“可能是我比较聪明，一猜就知道你藏在这儿。”
“才不是！”景兮拍开她的手，往地上跺了跺脚，青砖被震得嗡嗡响，“这游戏不好玩，我们换一个！”
她眼珠一转，瞥见不远处那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枝桠横斜着伸向天空，像极了平日里爬惯了的御花园那棵。
“我们去爬树怎么样？”景兮扬着小脸，眼睛里闪着得意的光。
这可是她最拿手的本事，上次连景伊都没爬过她，就不信赢不了这个石青裙女孩。
宋清韵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老槐树，枝桠 lowest 处离地面不过三尺，枝繁叶茂的像把撑开的巨伞。
她想起自家阿妹爬树时灵活的样子，觉得应该不难，便爽快点头：“好啊。”
景兮立刻来了精神，像只灵巧的小猴子蹿到树下，抱住树干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
她选了根粗壮的横枝躺下，还从怀里摸出根在假山后揪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晃悠着脚丫：“小丫头，爬不上来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宋清韵仰头看她，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把那点得意的小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她挽起襦裙下摆，学着景兮的样子抱住树干，可刚往上爬了两步就滑了下来，手心被树皮蹭得发红。
“要不要帮忙啊？”景兮在树上晃悠着腿，笑得一脸狡黠。
宋清韵咬着唇没说话，揉了揉发红的手心，再次抓住树干。
这次她学聪明了，踩着树疤往上挪，好不容易爬到 lowest 的枝桠处，却怎么也撑不上来。
景兮在上面看得着急，伸手递过一根细枝：“抓住这个，我拉你。”
宋清韵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了细枝。
景兮猛地一拽，她借着力气终于翻上了树枝，趴在那里喘着气，鬓边的珍珠都歪了。
“你应该叫姐姐。”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声音带着点喘，却不忘纠正她的称呼。
景兮冲她做了个鬼脸，突然翻身从树上跳了下去，稳稳落在草地上。“我才不叫呢。”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仰头看着还趴在树上的宋清韵，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你叫我声姐姐，我就拉你下来怎么样？”
宋清韵这才低头看向地面，方才只顾着往上爬，没留意竟爬了这么高。
风从枝桠间穿过，吹得树叶沙沙响，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树枝，脸颊微微发白：“你故意的！”
这小丫头说不定知道自己怕高，故意跳下去，“怎么这么坏！”
“略略略。”景兮冲她吐了吐舌头，双手背在身后绕着树转圈，“快叫呀，不叫我可走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竹林那头传来：“兮儿，又在胡闹什么？”
景兮吓得一哆嗦，抬头看见景伊正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看着她，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躲到树后，就被景伊一眼看穿：“躲什么躲，赶紧把人家姑娘从树上弄下来。”
宋清韵听见声音，抬头看见位身着湖蓝色宫装的少女，眉眼间与景兮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分沉稳。
她知道这定是二公主景伊，忙扬声道：“二公主不必麻烦，我自己能下来。”
话虽如此，她抓着树枝的手却更紧了些。
景伊无奈地摇摇头，走到树下仰头看她：“清韵妹妹别怕，我接住你。”
她伸手示意，语气温和了许多，“我叫景伊，是她的二皇姐。”
宋清韵这才认出她就是方才在殿中舞剑的二公主，心里安定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树枝上滑下来，在离地面还有半尺时，被景伊稳稳接住。
“谢谢你，二公主。”她站稳后福了福身。
“给清韵姐姐道歉。”景伊转头看向景兮，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景兮耷拉着脑袋，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声音闷闷的：“阿姐……”
这声“阿姐”拖得长长的，带着惯有的撒娇意味，往日里总能让景伊心软。
可这次景伊却没松口，只是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不然，来年开春我就不带你去马场练剑了。”
这话戳中了景兮的软肋，她立刻抬头，规规矩矩地对着宋清韵说：“清韵姐姐，对不起。”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
宋清韵看着她气鼓鼓又不得不低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关系，小屁孩。”
指尖触到她发间的凤凰簪，冰冰凉凉的，“下次再爬树，记得叫上我。”
景兮被她揉得头发更乱了，却没像刚才那样躲开，只是小声嘟囔：“谁要叫你。”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景瑶的声音：“伊儿、兮儿，母后让我们去御花园，说是吐蕃使者要观赏那里的晚桂。”
景兮抬头看见景瑶正站在竹林尽头，银红色的宫装在夕阳里像团燃烧的火焰。
她眼睛一亮，几步跑到景瑶身边，拉着她的袖子告状：“皇姐，她们俩欺负我！”
景瑶低头看她乱糟糟的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不了解你？定是你又调皮了。”
她转头对宋清韵温和一笑，“清韵妹妹莫见怪，兮儿被宠坏了。”
“大皇姐说的是哪里话。”宋清韵连忙摆手，“三殿下很是可爱。”
“走吧，再不去母后该着急了。”景瑶牵起景兮的手，又对景伊和宋清韵点头示意，“一起过去吧。”
景兮被景瑶牵着往前走，路过宋清韵身边时，偷偷冲她做了个鬼脸，却看见宋清韵回了个更俏皮的，忍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