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集中宿舍的阴暗走廊里,楚斯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心悸,胸腔里的鼓噪迟迟未能平息。
他回想自己刚才的举动,在现代社会常识里应该被称作……变态?
对,就是变态。
他居然对着一张和爱人一模一样的脸做出了那种事。
虽然在上个位面他没少见识谢应危用类似的手段刁难臣属,可轮到自己用出来,总觉得味道不对让人臊得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个“谢应危”的性格是不同的。
这个更冷,更莫测,不会简单根据情绪做事。
要确认他们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谢应危大腿根处有一颗很小的痣。
那是极私密的位置,除了最亲近的人绝无可能知晓。
可如今以他囚犯的身份,想要验证这一点难如登天。
如果他敢命令谢应危脱衣服,下场绝对是被那个叫“枪”的铁盒子一枪毙命。
但这次他蒙混过去了,下次谢应危又要他“验证”怎么办?难道还要想新的法子?
但他真的不是变态啊!
……
办公室里,门重新关上后,谢应危拿起被他丢在桌上的皮带,指尖摩挲着皮质表面那排浅浅的牙印。
他看着痕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从喉间溢出,一开始是压抑的,随即越来越明显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他当然不信楚斯年那套“因为喜欢才欺负你”的鬼话。
落魄的小少爷为了活命,真是什么谎都敢编什么戏都敢演。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刚才楚斯年骤然爆发出的那股气势,命令他“跪下”时的眼神和姿态,竟真的有一瞬间让他恍惚回到十年前,那个他只能仰视对方任其予取予求的时光。
谢应危眼底兴味盎然,杀意少了几分。
这小少爷演技倒是长进了不少,也比以前有意思多了。
他不再纠结于楚斯年最初那个不合时宜的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
原本觉得这趟征调囚犯的任务枯燥乏味,现在却凭空添了个意外的乐子。
他倒要看看,楚斯年这套“喜欢”的把戏能硬着头皮演到什么时候。
……
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锁死,隔绝外面走廊微弱的光线和脚步声。
楚斯年站在门边,目光快速扫过这间拥挤但还算干净的集中宿舍。
得益于刚刚到账的200积分,他心底稍安,至少有了应对突发状况的一点底气。
角落里,三个人像破布一样瘫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正是之前在雨中一同受罚的那三人。
他们的后背早已皮开肉绽,鲜血和脓液浸透粗糙的囚服黏在绽开的皮肉上,看起来惨不忍睹。
十鞭的酷刑勉强撑过却也耗尽了他们所有力气,只能趴伏在地上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喘息。
楚斯年对他们的身份心知肚明:
身材健硕,此刻却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叫奥托,据说原本是个铁匠。
那个个子矮小尖嘴猴腮的男人,叫李奔,是个惯偷。
年纪稍长鬓角已有些花白的男人,外人都叫他的外号老蔫,是个试图逃离农场的农民。
听到开门声,三人都艰难地扭过头,身体颤抖,神色惶恐不安。
当看清进来的是楚斯年时,他们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恨意,那是一种混杂着痛苦、嫉妒和不解的怨毒。
楚斯年太明白这种恨意从何而来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们一同被抓,一同受刑,凭什么他楚斯年只挨了两鞭就被带走,如今还能好端端地站着,而他们却要在生死线上挣扎?
他们只看到谢应危与他似乎有旧怨,却想不通为何那位上校没有趁机报复,反而让他免于剩下的刑罚。
这种不公,在极端的环境下足以催生出最直接的恶意。
他们不敢恨看守长。
那是手握生杀大权,能决定他们每日是受苦还是受更多苦的存在,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坠入更深的地狱。
他们不敢恨那些挥舞鞭子的帝国士兵。
那些人是国家暴力机器的直接执行者,枪口和皮鞭是这里最直接的道理,反抗即是死亡。
他们甚至不敢深入地恨自己。
承认自己计划不周才落得如此下场,等同于承认自己的愚蠢和无能。
于是,无处安放积压淤塞的恨意如同寻找薄弱堤坝的洪水,最终只能冲向那个看似最软弱,处境却又最特殊的同类——楚斯年。
将恨意倾泻到他身上是安全的,因为欺压弱者总比挑战强者来得容易。
在这样几乎要将人刺穿的目光中,楚斯年沉默地走到属于自己的那张硬板床边坐下。
带他来的士兵在锁门前似乎犹豫一下,目光在楚斯年还算整洁的囚服上停留一瞬,斟酌着要不要卖他一个人情,最终还是压低声音快速提醒一句:
“明天早上别迟到。”
说完,这才转身离开。
楚斯年没有回应。
他坐在床沿估算着时间。
从他被带入禁闭室到此刻,似乎并没有过去太久,最多……两个时辰?
不,按这个世界的说法应该是四个小时。
比他想象中的时间要短。
看来封闭感知确实影响了他的判断。
宿舍里死寂蔓延,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楚斯年没上去帮忙。
只有在需要的时候,他才会利用这副外表的良善来给自己获取利益。
他不是滥好人,不会在明显被敌视的情况下去表演那套伪善的关怀。
那三人眼中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他此刻凑上去只会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