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姜昭很谨慎地没有贸然开口,只是也跟着躺下,状似在发呆,实则余光一直往那里瞥。
唉美人尾巴上原来光华熠熠的鳞片怎么都黯淡了,仔细一看蓬松有光泽的蜷曲长发好像也耷拉了下来,没以前看着那么有弹性了。
姜昭看他自顾自伤神伤得整个人都被阴郁笼罩住了一样,一边在心里劝自己不要给自己找事,一边颜狗天性又让她无法对美人垂泪视若无睹。
嗯……嗯?!等等,垂泪?!
她才注意到他哭了。
鲛人的泪在漂浮海里成形,再迅速散去,在海里像是一朵又一朵的小泡泡。
那边的水珠糖葫芦一样串成一串散开,姜昭总觉得接着沉默下去她的良心会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谴责。
她直起身,本来想拍拍他的肩背,但视线触及对方赤裸的上半身,手转而僵在了空中。
毕竟已经出秘境了,这两天她也冷静下来不打算和这位鲛人祭司有什么牵扯了,再这么随意地摸来摸去,虽然她心思坦荡,但总归影响不好。
让他误会就更糟糕了。
寒江雪感受到后面的动作,本想把自己收拾妥当了再转过身,可手都抬起来了,想到自己出门前上了妆,怕把妆蹭花,愣是没动。
他只好这样自暴自弃地转过了头,垂下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生怕她嫌弃。
……然而脸颊上却传来了温暖又柔软的触感。
他微微张开了嘴,看着老祖温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痕,语气又轻又缓。
“怎么哭成这样?”
“……”
姜昭焦头烂额了。
刚才看见美人垂泪梨花带雨一个被美得失神没控制住自己的手和嘴擦了眼泪就算了,怎么安慰了以后他哭得更凶了?!
怎么还捧着她的手哭啊?!退一万步说他哭之前可以把她的手放开吗?!虽然说刚才是她先动的手,但男女授受不亲,他怎么一点男德都不守!
“好了好了好了……别哭了。”
反正都被他捧住了,姜昭干脆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把他的脸团在掌心揉了揉……触感不太对啊?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他的脸变得黑一块白一块。
再一看自己的手,同样蹭上了斑驳的颜色。
……好家伙出来哭还化妆,你小子是演子吧?!
姜昭目光如电地一寸寸扫过寒江雪的脸,他被她揉得整条鱼都懵了,此时此刻呆呆愣愣地捧着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脸颊旁,还在流泪,睫羽扑朔间,泪水就持续地滚下来。
呆是真呆,可怜也是真可怜。
应该不是装的。
碰都碰了,姜昭动了动拇指,抹去他不间断的泪,“发生什么事了?”
姜昭想了半天,海族刚被她震慑过,应该还算安稳;他失踪的娘也找了回来;最近也没听说海族有什么不妙的消息……所以他到底在哭什么?
初见时可真看不出这位大祭司还是个哭包。
寒江雪就只是看着她,一味垂着泪。
姜昭把他脑袋抬了起来,又晃着他脑袋把他揉得乱七八糟,“说。”
祭司大人本来就生得十分白净,鲛人的肤色似乎都是这样不见天日的苍白,现在一双眼也哭红了,还带着些被摇匀脑浆的眩晕产生的迷茫,整个人不像条鱼,反而像兔子。
他哭得我见犹怜,姜昭看着赏心悦目,乐意多给他一些耐心,等着他理清楚自己的心思。
“我想上岸。”
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就这?
姜昭没多想,以为是之前在她的记忆里看到的景象让小鲛人起了思凡的心思。
也确实,海底看着繁华,但看久了也不得不说确实不如岸上热闹。
“那就上呗。”
姜昭指了指头顶。
“游上去,冲着光,以你的速度,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到。”
“……”
寒江雪摇头。
“我不能上。”
“为什么?”
寒江雪给了一个很朴实无华但极具说服力的理由。
“我娘不让。”
……原来是妈宝男,失敬失敬。
“那你别上了。”
姜昭抽回手,准备躺回去。
但寒江雪死死地握住她。
“但我想上。”
姜昭:“……你到底想怎样?”
“想上岸。”
她想撒手,但看这条鱼可怜巴巴的样子,心还是有点软。
“那我带你上去,回头你娘问起,就说我绑架了你。”
寒江雪闻言,泪眼汪汪地抬起眸子,十动然拒。
“多谢老祖,但……不必了。”
姜昭:“……”
她就多余跟这死鱼浪费时间。
寒江雪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现很差劲,他咬了下苍白的下唇瓣,“我想上岸……生活一段时间。”
姜昭:?
怪不得他娘不同意。
“祭司的事务怎么办呢?”
“祭司可以不是我。统治者的血脉,是谁都可以。”
寒江雪摇着头,无意识地轻轻蹭着她的指尖。
姜昭被他蹭得手也痒心也痒,看在他足够漂亮的份儿上就这么原谅了他。
唉,她这个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看见美人难过就心疼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把继承人送入神殿,海神会引导他……老祖,你在听吗?”
“在听。所以你娘为什么不放你走?”
“她……”寒江雪语塞,真正的原因在正主面前怎么说得出口,“担心我。”
“……您今年贵庚来着?”
“四百岁。”
寒江雪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可真正的原因又不可能对她说。
“说起来,”,姜昭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你们海神不是不让上岸的吗?”
她跟海族达成的合作也只是针对魔族的同仇敌忾,合作内容并不包括让海族上岸这部分。
“海神大人没这么说,为了践行海神大人的指令,族里才定下了规定。”寒江雪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鱼群,和远处飘渺的阳光,“不过他们都会偷偷上岸,海神只是吩咐避世而居,没对上岸制定规定。”
“很多人,钻规则的漏子,经常偷偷上岸,去一些漂在水上的土地晒太阳。”
他有些沮丧,“但我没去过,我是祭司,是口舌,其他族人的行为,不用强制纠正,可我必须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