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计划把最后一件包裹扫描入库,直起腰,捶了捶酸痛的后背。窗外的天已经擦黑,东城区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把他这间不大的快递站点映得光怪陆离。
“主管,我们先走了啊。”两个快递员打着招呼下班了。
李计划嗯了一声,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机啪嗒几声,却没打着火。他烦躁地把烟揉碎,扔进垃圾桶。
脑子里还是昨晚兰兰哭哭啼啼的样子。她说杨淑婷用如何如何的恶毒的话羞辱她。一股邪火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
他拿出手机,翻到杨淑婷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半天却没按下去。跟她说什么?质问?还是替兰兰道歉?无论哪种,都显得他像个傻子。
正烦躁着,卷帘门被人从外面敲得哐哐响。
“下班了!明天再来!”李计划没好气地吼了一嗓子。
敲门声停了。但门外的人没走。一个低沉的声音透过铁门传进来,带着点熟悉的、让他心头火起的腔调:
“李计划,是我,刘刚。”
李计划动作一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刘刚?杨淑婷的那个保安情人?他跑东城来干什么?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专程来找他?
他沉着脸,哗啦一下拉起卷帘门。
刘刚果然站在门外。没穿保安制服,换了件半旧的黑色夹克,更显得人高马大。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里压着点冷光。夜风把他有点乱的头发吹得更乱。
两个男人隔着一道门槛,互相打量着。空气里像有细小的电火花在噼啪作响。
“有事?”李计划先开口,声音硬邦邦的。
刘刚没马上回答,目光扫过他身后杂乱的快递站,又落回他脸上。“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关于淑婷,还有你那个相好的。”刘刚往前踏了半步,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怎么,不敢聊?”
李计划眼皮跳了跳。他侧身让开:“进来说。”
刘刚弯腰走进来,高大的身躯让本就拥挤的快递站更显逼仄。他随手拿起桌上一个还没打包的盒子看了看,又放下。那姿态,像是在检查自己的领地。
李计划强忍着把他手拍开的冲动,把卷帘门拉下一半,只留个缝。“兰兰去找杨淑婷,我不知道。”他先撇清自己。
刘刚转过身,靠在堆满包裹的桌子上,摸出烟,自己点上,也没问李计划要不要。“现在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管好你的人。”刘刚吐出一口烟,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袅袅升起,“别让她像条疯狗一样,到处乱咬,脏了淑婷的地方。”
李计划额角的青筋蹦了一下。“刘刚,你嘴巴放干净点!还有,杨淑婷现在还是我老婆!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外人?”刘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李计划,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把她当老婆了吗?你在南苑跟小服务员厮混的时候,想过她在北湖一个人多难吗?你他妈跑珠州去,几个月不照面,让她守活寡的时候,想过她是你老婆吗?”
一连串的质问,像沉重的拳头,砸得李计划喘不过气。他脸涨得通红,一半是怒,一半是某种被戳破的难堪。
“那是我跟她的事!跟你没关系!”
“现在跟我有关系了!”刘猛地把烟头摁灭在桌面上,发出刺啦一声,“我明白告诉你,李计划,我看上杨淑婷了,我要跟她过。你识相点,就赶紧把手续办了,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他妈!”李计划脑子嗡的一声,最后那点理智崩断了。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刘刚的夹克前襟,“你再说一遍!谁占着茅坑?!”
刘刚比他更快,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像铁钳。“说的就是你!李计划,你他妈就是个孬种!自己老婆不疼,跑到外面找野食吃!吃相还这么难看!让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去欺负自己孩儿她妈,你算个什么男人!”
“我操你妈!”李计划眼睛赤红,另一只手挥拳就朝刘刚脸上砸去。
刘刚偏头躲过,拳头擦着他颧骨过去。他眼神一厉,低吼一声,膝盖狠狠顶向李计划腹部。
李计划闷哼一声,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揪住刘刚衣领的手不由得松开,踉跄着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货架上,几个小包裹噼里啪啦掉下来。
“你他妈敢动手!”李计划喘着粗气,腹部剧痛,但怒火烧光了他的理智。他抄起手边的一个空快递盒就朝刘刚砸过去。
刘刚用手臂挡开,纸盒散架。他一步跨上前,揪住李计划的衣领,把他死死按在货架上,货架剧烈地摇晃着。
“动手怎么了?我他妈还想废了你!”刘刚的脸逼近,眼睛里烧着野火,“我告诉你,李计划,淑婷我护定了!你再敢让她受一点委屈,我他妈追到你老家,也一定弄死你!”
“你试试看!”李计划屈起膝盖想顶他,却被刘刚用腿死死别住。两人在狭窄的空间里扭打,撞倒了更多的货物,一片狼藉。
“计划!怎么回事?!”住在隔壁看店的老张听到动静,披着外套跑过来,看到这场景吓了一跳,赶紧上来拉架。“哎哟喂!别打了!快住手!”
另一个晚归的快递员也闻声冲进来,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把撕扯在一起的李计划和刘刚分开。
两人都喘着粗气,脸上挂彩。李计划嘴角破了,渗着血丝,刘刚颧骨上一片红肿,脖子上还有几道抓痕。他们被各自拉开一段距离,但眼神还像刀子一样剐着对方。
“刘刚!你他妈跑到我的地盘撒野!”李计划指着门口,“滚!给老子滚!”
刘刚甩开拉着他的快递员,整理了一下被扯变形的夹克,眼神像淬了冰。“李计划,话我撂这儿。离婚,痛快点。朵朵的抚养权,该争争,该谈谈。但别再耍阴招,更别让那个兰兰的再去恶心淑婷。”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不然,下次来的就不止我一个了。我在琛州混了这么多年,别的没有,兄弟还有几个。你自己掂量。”
说完,他不再看李计划铁青的脸色,弯腰从半拉的卷帘门下钻了出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东城繁华的夜色里。
“计划,你没事吧?”老张担忧地问。
李计划没说话,胸口剧烈起伏。他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看到手背上的血迹,眼神阴沉得可怕。兰兰的哭诉,刘刚的威胁,杨淑婷冷漠的脸……在他脑子里疯狂旋转。
“计划……”老张还想说什么。
“都出去!”李计划猛地吼道,“让我一个人待着!”
老张和快递员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把卷帘门彻底拉上。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李计划一个人,还有满地狼藉。他靠着冰冷的货架滑坐到地上,手指插进头发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刘刚专程从北湖跑到东城,就为了跟他打这一架,就为了给杨淑婷撑腰。
而他李计划,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另一个男人指着鼻子骂“不算个男人”。
他摸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狼狈的脸。他找到杨淑婷的号码,手指颤抖着,打出了一行字:“刘刚来找我了。”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落下。
告诉她有什么用?看她心疼刘刚?还是看她嘲笑自己的狼狈?
他删掉了那行字,把手机狠狠摔在一边。机壳弹跳起来,撞在墙上,屏幕瞬间黑了。
黑暗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遥远的、属于东城区的、与他无关的车水马龙声。